“什麼鬼？我肯定是人類啊。”陳倚夜幾乎是脫口而出，模仿着正常人該有的急切和困惑，“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在潮濕的走廊裡激起微弱的回響。

“有怪物。”門外的回答簡潔得像一塊冰磚，砸在地上。

“怪物？”他恰到好處地停頓了一下，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信息噎住，又像是在消化這冰冷的現實。

一絲不易察覺的荒謬感掠過心頭——怪物？

這個詞在他此刻的存在狀态下，微妙地刺了一下。

随後，他換上一種更堅定的口吻：“我可不是！不過你未必會信我……”

他本想說“你可以多問我些問題”，試圖引導對方進行更安全的驗證，但話未出口——

“嘩啦——！”

一股巨大的水流猛地推開了門，沉重的門扉幾乎是砸在牆壁上，水浪裹挾着刺骨的寒意湧出。

陳倚夜：？！姐……這麼莽的嗎？！

門洞大開，水波蕩漾中，陳倚夜看清了門外的人。

一個看起來纖薄得如同早春柳枝的年輕女人，典型的歐洲面孔，蒼白皮膚襯着淺金色的頭發，藍眼睛像凍結的湖面。

她此刻渾身濕透，單薄的衣服緊貼在身上，微微喘着氣，手裡還捏着一把老舊的鑰匙。

她的外表和剛才毫不猶豫開門的決斷力形成了強烈的反差。

“你為什麼開門？”陳倚夜脫口問道，目光鎖住她。

冰冷的積水漫過他的小腿肚，寒意刺骨，水面又緩緩降下，流向不知名的遠方。

“我覺得……不會第一個門就是異類，”她開口，流利的中文帶着一點奇特的韻律，“還有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清醒，不像有問題。”

她解釋道，那雙剔透的藍眼睛坦然地回視着他，帶着一種近乎天真的審視：“而且外面有題目，我需要一個人……與我一同思考。”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語氣帶着點确認的意味：“你看起來是人類，不是異類。”

“誰告訴你異類不長人樣？”陳倚夜的聲音很平靜，像在陳述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她明顯地愣住了，淺藍色的瞳孔微微放大，顯然從未思考過這個問題。

她歪了歪頭，幾縷濕發貼在臉頰上，随後才有些磕磕絆絆地問：“那……那你是異類嗎？”

問完，她甚至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仿佛問了個不合時宜的傻問題。

陳倚夜：……你都把我放出來了再問？！

“我當然不是異類。”他斬釘截鐵地回答，話出口的瞬間，心頭卻像被什麼東西猛地蜇了一下。

「我……真的不是異類嗎？」

這個念頭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猝不及防地鑽入腦海。

他默默閉上了嘴，下唇抿成一條蒼白的線。

「異類……何謂異類？與群體相異者便是。

我呢？在這個人人皆有堅定信仰的世界裡，我空空如也。

我的靈魂，昨天還待在姐姐的軀殼，今天卻困在這陌生的男人身中。

是靈魂的異客，還是軀殼的囚徒？」

「那門後的‘異類’，究竟指什麼？是青面獠牙的怪物？還是……如我這般，存在本身便是一種‘異數’的存在？

若真是怪物，放出來會如何？若是我這樣的‘異數’呢？」

紛亂的思緒如潮水翻湧，卻找不到清晰的答案。

他果斷地将它們壓下，迅速踏出房間，目光掃過四周。

依舊是冰冷粗糙的水泥走廊，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渾濁的積水在腳下晃動。

就在不遠處的地闆上，幾行刺目的紅漆字迹如同凝固的血痕：

［題目：每個句号算一句話，一共有兩句謊話。］

［隻要有一句謊話就可以算說謊，說謊者不一定都說假話。］

［什麼都可以撒謊（除了題目），假話不一定來自同一門。］

［房間裡共有一個異類。］

視線盡頭，還有四扇緊閉的鐵門，加上他剛出來的5門，一共五扇。每扇門上同樣用紅漆寫着話語：

［1門：我裡面是人類。］

［2門：3門在說謊。我裡面是人類。］

［3門：我裡面是人類。］

［4門：5門在說謊。我裡面是人類。］

［5門：3門在說謊。我裡面是人類。］

題目本身？一道邏輯清晰的謎題，對陳倚夜而言，解開它并非難事。

但此刻，他更迫切想知道的是：找到異類之後，該怎麼辦？

規則模糊不清，電子音的提示充滿惡意。

放？還是不放？這直接關乎生死。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那個女人身上。

她是“抉擇者”，是第一個被賦予鑰匙的人，她一定接收到了更完整的信息。

“你好，”陳倚夜努力讓嘴角彎起一個溫和的弧度，那雙天生自帶三分委屈的下垂眼此刻顯得格外真誠無害，“能不能請你詳細說說，那道電子音……除了題目，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親和力是獲取信息的有效武器，盡管他這雙眼睛本身就極具欺騙性。

“可以的。”她點點頭，濕漉漉的金發貼在額角，“我叫莉莉，等我想想……”

她微微蹙眉，似乎在努力回憶。

【不用她重複啦~我自己重複一遍吧~】

那道故作歡快的機械音毫無預兆地再次炸響！

陳倚夜猛地擡頭，目光淩厲地掃視着空蕩的走廊和布滿黴斑的天花闆，試圖捕捉聲源，卻隻聽到聲音在水泥牆間冰冷地回蕩。

【遊戲開始，恭喜你獲得了選擇權，請選擇你的盟友——小心，門後或許潛伏着異己者。】

【（提示：群體本能會标記“非我族類”，而排斥從未需要理由。）——生存法則加載中……“人類的曆史，本就是一部排異史。”】

【現在，你又将如何對待門後的生物呢？Ta或許連人都不是哦~ta又會抱着怎樣的心思對待你呢？】

【不過不重要啦，把ta困死在房間裡就好啦。】

【而待在這裡的異類似乎更有趣呢，他們是世界的異類，他們不該存在，他們應該滅亡，但世界依舊會熱烈地歡迎他們。】

「不該存在，應該滅亡……世界卻熱烈歡迎？」陳倚夜咀嚼着這矛盾的詞句，一個冰冷的答案浮上心頭：「隻能是……有利可圖。」

一股強烈的指向感襲來。

心理定勢？還是确有所指？

他感覺自己就像被聚光燈打中的那個“異數”——一個沒有信仰、換了軀殼的“阿飄”。

「奇怪的自喻。」他在心底自嘲地撇了撇嘴。

“看來遊戲其實并不建議我們放出異類，”陳倚夜轉向莉莉，語氣笃定，仿佛在陳述一個公認的事實，内心卻已将自己劃入了那“異類”的範疇，“那我們先把确認是同類的門打開。”

他需要時間，也需要驗證一個猜測。

“容我思考一下。”他指了指那幾扇門。

“行，你慢慢想，我去和他們聊一聊。”

莉莉似乎松了口氣，拿着鑰匙走向其他緊閉的門，隔着門闆開始交談。

陳倚夜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手摸着下巴，做出思考狀，目光卻沉靜如水。

他快速地在腦中推演：

假設我是5門的異類，那麼：

1門：“我裡面是人類”——真話。

2門：“3門在說謊”——未知。“我裡面是人類”——真話。

3門：“我裡面是人類”——真話，則2門第一句“3門說謊”——假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