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被蘇格蘭松針的清香取代時,雷歐才真正意識到自己離開了紐約。
範倫丁的私人直升機在鏡湖上空盤旋,螺旋槳攪動的氣流掀起飛雪,将遠處的安格斯莊園切割成無數菱形的光碎片。雷歐隔着舷窗望去,湖面結着薄冰,晨光在冰面碎成金箔,像極了記憶中那人瞳孔裡的碎光。
“後悔答應來麼?” 範倫丁的聲音混着引擎轟鳴,帶着某種刻意壓低的溫柔。他的指尖掠過雷歐後頸的繃帶,那裡新結的痂在蘇格蘭的冷風中發癢。
雷歐轉頭,撞進一片被羊絨圍巾半掩的灰藍眼底。男人的金發被風吹得淩亂,卻依然固執地用發膠固定着額前的弧度,像某種不願妥協的儀式感。
“後悔沒在停職前揍你。”
雷歐哼了一聲,卻在對方伸手替他系安全帶時,鬼使神差地側頭,讓那人的指腹擦過自己唇角。
直升機落地的颠簸中,範倫丁的指尖突然頓住。他的喉結滾動,聲音低得像融化的雪水,尾音被螺旋槳的轟鳴吞沒。
“雷歐,你是故意的嗎?”
莊園的管家早已候在停機坪,銀盤上擺着兩杯冒着熱氣的威士忌。雷歐接過時,注意到杯沿印着細小的花紋——安格斯家的族徽,此刻在晨光中泛着溫潤的光,像極了範倫丁後頸那道被雪水沖淡的契約烙印。
“先生,書房的壁爐已經生好火。”
管家的視線并沒有在兩人交疊的手上停留半秒,“還有紐約來的文件。”
雷歐的手指在杯壁上敲出節奏:
“文件裡有什麼?”
範倫丁輕笑,指尖拂過雷歐手背上的疤痕:“隻是些關于‘英雄救美’的後續報道——警督先生,要和我一起看麼?”
書房的爐火噼啪作響,将範倫丁的影子投在皮質沙發上,像一幅會呼吸的油畫。
男人半倚在扶手椅裡,修長的腿交疊着,杯中的酒在膝頭晃出漣漪,倒映着牆上的鹿頭标本——那對琥珀色的眼睛空洞而溫柔,像極了鏡淵裡列卓斯特的标本。
雷歐站在落地窗前,湖面上的薄冰正在晨光中開裂。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混着火焰爆裂聲,突兀地打破靜谧:“你說的‘傳統手段’,就是用安格斯家的媒體壓下直播錄像?”
範倫丁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陰影:“不全是。”
“我隻是讓他們報道‘NYPD 警督英勇負傷,神秘富豪全程陪護’。”
“神秘富豪?”
雷歐轉身,看見男人唇角揚起的笑,突然意識到那是在模仿自己初見時的諷刺口吻。
範倫丁擡手,金絲眼鏡在火光中滑下鼻梁,露出眉骨下那道淡金的裂痕:“畢竟......”
他起身逼近,皮鞋在地毯上敲出不急不緩的節奏,“比起‘和惡魔簽訂契約的警探’,民衆更愛看‘英雄與貴族的羅曼史’。”
雷歐的後背撞上書架,羊皮紙卷宗的黴味混着雪松香水味湧來。
範倫丁的指尖撐在他耳畔,袖口的銀質袖扣擦過雷歐的下巴——
“所以你打算用金錢和輿論堵住所有人的嘴?”
雷歐的聲音發啞,卻在對方指腹擦過自己下唇時,不由自主地轉過了頭,這個舉動令範倫丁再次笑了起來。
“不,我隻是在保護我自己的...搭檔。”
這個停頓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某個被冰雪封存的盒子。
範倫丁突然伸手扣住對方後頸,将雷歐那些微不足道的抗拒吞進嘴裡。男人的睫毛輕微顫動,指尖在他後腰的舊傷處輕輕按揉,像在安撫一匹受驚的馬。
窗外,鏡湖的冰面徹底裂開,碎成千萬片閃爍的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