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但下一刻,辭盈沒有哭,她隻是撲到他的懷中,比上一次更緊地抱住了他,雙手摟在他的腰間,不斷地收緊,整個人埋入他懷中。
如若辭盈知道謝懷瑾此時的想法大抵會詫異。
謝懷瑾居然會覺得她會因為害怕鮮血和死亡而害怕他,僅僅隻是因為他殺了這些貪官污吏,殺了這些蛀爛了安淮趴在無數人屍體上吸血的蟲,如若辭盈知道,她大概會緊緊地握住謝懷瑾的手,認真地說。
——是英雄。
謝懷瑾。
辭盈目光灼灼地望着謝懷瑾,血腥味讓她呼吸不過來,但她仍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跳得很厲害,比從前任何一次都厲害。
她聽見自己問謝懷瑾:“都殺了處理起來不會很麻煩嗎?”
青年眼中有些訝異,但很快借夜色掩了過去,眼睛望向少女緊緊攥緊的他的手,輕聲道:“會,但如果是對我來說,還好。”
辭盈眼眸其實已經蒙着水汽了,但聽見這一句,還是彎了眸,誇獎道:“好厲害。”
墨愉在兩人身後擡眸了一下,不遠處收刮戰場的燭一燭二對視了一眼。小碗早就吓得暈了過去,被同行的婢女摟在懷中。
辭盈又真心誇贊了一下:“好厲害,謝懷瑾。”
随後是很輕的一聲:“謝謝你。”
辭盈并不笨,殺了一個地方的官員,即便是謝懷瑾也會有數不清的麻煩事。即便這裡面隻有萬分之一是因為她一路淌下的淚,是因為安淮曾是她的家鄉,她也很感謝謝懷瑾。
後來的半個月謝懷瑾變得很忙,辭盈就尋了墨愉,給自己和小碗都安排了差事。城門打開,每日都有下面的地方流亡而來的人,這些都是那場洪水的受害者,辭盈讓墨愉在城門口的地方安排了施粥的棚子。
除了赈災的錢,她另外添了一萬兩白銀給災民們施粥,又添了三千兩買了大量退熱避寒的草藥,熬成湯藥每日布粥的時候分發下去。
小碗雖然也覺得辭盈做的對,但是覺得辭盈還是要給自己留些銀子。
辭盈想了想還是沒有和小碗說銀錢的事情,銀錢真正算起來其實并不能算是她的,是夫人留給她的。她拿出來做些善事,每一分都是在為夫人和小姐積德,如若夫人和小姐知道了,也定是覺得她做的對。
等到安淮的官員重新安排好,基本上安置好了災民,雖然大多數重建的工作還在進行但不會再出現之前有人被困在城外餓死的情況了的時候,辭盈他們就要啟程回去了,這時候辭盈才想起來,她尚未去看望繡女。
辭盈要開口,皇帝的诏書卻又到了。
她不由蹙眉,這三日诏書就下了兩次,前來傳诏書的公公很恭敬,向謝懷瑾問話時辭盈還是隐晦地察覺到了什麼......那日水閣上的事情的确鬧得太大了,即便是謝懷瑾也有會不少麻煩。
但......辭盈想起那日歐陽燕說的話,望向謝懷瑾時,眼眸就不由多了分擔憂。
啟程的日子定在明天,辭盈咽下了去看望繡女的話,她盤算着什麼時候再回來一次。
傍晚用完飯後,謝懷瑾和辭盈走在大街上,有認識的人同他們打招呼:“大人,夫人好!”
辭盈認出來,是那日在城門外攔住他們馬車的人。
辭盈眼眸中流露出一分驚喜,望向謝懷瑾,謝懷瑾對她點了點頭,辭盈立馬開心了些。
坐上馬車回去時,辭盈有些困倦地睡着了。這些日她其實很累,之前一直累着能堅持,如今休憩下來就忍不住了。她趴在馬車上,身體因為呼吸有起伏,謝懷瑾安靜地看着他。
馬車停下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
辭盈緩慢醒來,掀開簾子卻發現不是府中。她迷惑地望向謝懷瑾,下了馬車後就看見一方枯井,辭盈一怔,手指蜷縮了一下。
謝懷瑾沒有上前,隻是遠遠地候在馬車旁。
他望着辭盈的背影,凄寒的風中,少女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頭,手撫摸着井壁,臉也放上去,一點一點感受着枯井中母親的氣息。
隻是一股腥臭枯爛的味道,辭盈泛了淚,她偶爾想如果當時繡女同她是一個人伢子就好了,她會帶着繡女跑出那場大火,跑出那場洪水。
可惜她太小,手掌稚嫩得隻能盡力改變自己一個人的命運。
在茫然的天地中,她無法再去拯救一個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