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瑾淡聲一笑:“無事,我也許久未見外祖父母他們破防至此了,我一人是萬萬做不到的。隻是等過些時辰外祖父母就會反應過來,日後定然會為難于你,原本記恨于我的事情就會分到你身上。”
青年将一切娓娓道來,辭盈握緊了手中的茶。她不是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自己做的莽撞,頭更低了些。
但隻一瞬,謝懷瑾的清潤的聲音響起:“不過夫妻本是同林鳥,記恨于你或者我,本也無差别。”
辭盈腦袋低着,砰砰隻聽得見自己的心跳聲,她擡頭緩慢地看向謝懷瑾,正對上青年含笑的眼。
小碗在兩人身後紅了耳朵,轉頭看見墨愉冷冰冰的臉,吓得眨了眨眼睛轉了過來。
回去的路上,小碗跟在辭盈身後,羨慕道:“小姐,不對......少夫人,公子人真好呀,和從前府中人描述的完全不一樣。”
辭盈捏着帕子,其實不太聽得清小碗在說什麼。
她的心繞着謝懷瑾說的那幾個字,手捏緊帕子,眼睛眨了眨,露出些無措。她其實敢如此說,也有對視時謝懷瑾對她笑了的緣故,她知道大概率謝懷瑾會站在她這邊,她隻需謝懷瑾站在她這邊。
但也沒想過會這麼......
明明是一樣的意思,但是從那個人口中說出來,就是不一樣。
辭盈一直到靈堂前才冷靜下來,她望着夫人的靈位,想起不久之前她也是如此望着小姐的靈位。小姐死的時候目光留戀地望着她,卻隻有留戀,沒有什麼别的東西。
過早地被宣判了早亡的結局,于是悲傷化在了每一年的春日、夏日、秋日、冬日,未夭折已經是因為謝家的小姐可以用一日千金的上好藥材吊着,于是臨走的時候,小姐并沒有什麼别的情緒,隻是摸了摸她的眼睛,讓她别哭。
小碗看着辭盈悲傷的背影,看了眼夫人的靈位又看了眼外面守靈的人,手中拿了一件衣服披上去。
辭盈沒有太多悲傷的時間。
因為對于這段婚事的質問和威脅,林國公夫婦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辭盈捂住自己心動的心,清楚地明白,她要長久地留在謝懷瑾的身邊,不能像現在這樣。
她不能每一次都靠謝懷瑾,她要拉住謝懷瑾尚懷善意的手,一步一步地爬上去,所有東西,隻有攥在自己手中,才真正是自己的。
她悲觀地覺得,人是會變的,最初秀才會慈愛地将她抱在膝頭識文認字,可後來逃難面無表情将她換了十兩銀錢,最初茹貞守在她身前大聲說會保護她一輩子,可後來是一次又一次背叛。
辭盈捂住自己的心,它跳着,即便她如此明白人性的不堪,它依舊一直跳着。
幸好,她喜歡了一個很好很好的人。
送夫人出殡時,辭盈親手将玉笙姑姑的骨灰放了進去。
路上,雨紛紛。
謝家最近死了不少人,但知情的人不敢言一句。原本應該引起軒然大波的長公子的婚事,竟然也就如此平息了。
祠堂裡,謝清正望向面前的牌位,他身後的長老出聲:“林家那邊派人來傳話,說,懷瑾說已經同那婢女在繼夫人棺材前拜了天地,官府那邊也早已備案。清正,林家那邊隐有怒氣,若處理不當,任其發展,恐會生事。那婢女有何本事勾了懷瑾心魂,壞了謝家和林家的關系.......”
“這十年林家和謝家關系本就不如從前了。”謝清正淡聲道,随後無奈地望向身後的人:“勾了心魂,長老,旁人不了解那孩子你還不了解嗎?”
陰影中出來一人,赫然是二長老。他緩緩走出來,摸着自己的胡子:“可娶一婢女有何好處?”
謝清正閉眼,聲音中有了三分哀戚:“娶這長安城中任何一位高門高戶的小姐,都不會有這婢女來的好處多。”
在二長老睜大的眼睛中,謝清正緩緩吐出幾個字:“衛然。”
衛然,幾月前班師回朝的衛大将軍,林蘭逃婚未成的心上人。
這些年來君王多次賜婚,甚至要将自己胞妹下嫁,衛然充耳不聞。名聲鼎盛,手握十萬大軍,屹然獨立于世家之外。
二長老啞了半晌,随後蹙眉問道:“衛然會因為林蘭站在謝家身後?”
謝清正低聲笑了一聲,像笑身後之人的天真,殊荷快把謝家老一輩殺光了還覺得殊荷是在為謝家未來謀劃呢。他也無意點破,輕聲道:“會的,衛然會因為林蘭一句話,站在任何人身後。”
這是密辛,當年林家将一切知情的人都處理了。雖世家大多數都知道林蘭同人私奔被抓回來的事情,卻沒有人知道那人是如今炙手可熱的衛大将軍。
謝清正想到記憶中的衛然,他同林香一起路過書肆時,衛然就和林蘭一起騎着馬,揚鞭過街,人間四月,芳菲未盡,少年策馬揚鞭。
林蘭被林家綁回來時,衛然泣血,兩個人隔着花轎淚眼相望,最後止歇于林國公夫婦的下跪中。
後來衛然出走長安,每一日都在厮殺,沒落的衛家就這樣出了一個大将軍。每一年衛然都同他來信,詢問他林蘭近況。今年林蘭身體不好,他送出信的一月,朝中便傳來了衛然要帶軍歸朝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