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緩緩走到人身側,遞過一張帕子,直到人哭夠了停下來。
人間已經徹底被黑夜吞噬,四周燭火搖曳生光,少女無法壓抑的抽泣聲在屋中盤旋。陳歲安抹去雙眼的淚水,深吸口氣,道:“那後來六師姐下山……”
念安微微點頭,“如你所想,行夢去找他了。行夢還參加了武林大會,說隻要她的姓名天下盡知,總有一日,他便會找回來,可是呢?即使行夢已經天下第五,那人依舊不曾回來瞧過!”
回想起行夢的傷勢念安便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言語間已然帶上了幾分哽咽,“我也曾找過他。三年前,我下山便問過那陸皆知。我花了五十兩銀子,他隻說人各有命,天星在北,我不必追。可是,可是……”
“三日前,珊珊去找陸皆知問她二哥之事,我在那陸皆知的桌上看到了一張湧浪皮革。隻是這花樣也就罷了,可珊珊一問,陸皆知便告訴他,如今你的好大師兄就在樊城。”念安氣急,沒忍住朝着北方一指,“他既已快到山腳,為何不回去看看?為何不去祭拜山門死去的衆人?為何不找謝家求四雲珠?徒留行夢一人受那抽筋斷骨之苦!”
陳歲安呼吸一窒,猛地回想起她化假面時找無名要那張皮子,當時大師兄沒有給她,原來是給到了陸皆知……她剛準備解釋,但一看如今這個情況,便小聲道:“那是我給他的……”
念安不敢置信似的皺起了眉頭,“你給的?你給他做什麼?”
“之前我想問他,我大師兄身在何處,可當時我身上沒有銀兩,隻好拿那東西抵債。”陳歲安言辭懇切,雙眸帶水,亮晶晶的眼珠連半下也沒有動。
念安卻非常肯定地搖搖頭,眼中的懷疑更是明顯,“你撒謊,陸皆知從不賒賬。而且那個袖箭是當時尋夢給你的,你怎麼可能舍得把它當掉?”
“人嘛……”陳歲安呵出口氣,無可奈何地輕笑道:“總會變的。”
三師兄顯然還是不願意相信,隻咧嘴冷哼一聲,“你們當真是親師兄妹,那些好的壞的都學了個十成十。”
陳歲安聞言微微一愣,本就因為痛苦而泛紅的臉頰如薄冰逢春,一點點就那麼碎在光中。
念安突然也有絲後悔,畢竟他的小師妹也實在無辜,他思考片刻隻拂袖一甩,道:“隻别跟他學,貌比潘安……心若蛇蠍。”
眼前的情況已然無法靠簡單的安撫平息,陳歲安明白三師兄肯定不會騙自己,卻也不敢相信那一路走來的人是一個懦夫。真相與真相在腦海中撕扯,過去和如今在眼前割裂,陳歲安一手扶額,強行忍着頭部的隐痛。
屋中突然安靜下來,無人在乎的燭火被窗縫溜進來的冷風吹得直晃。
緩過來的陳歲安坐直身子,看着坐在對面的三師兄随口問:“對了,話說珊珊姐也去找陸公子問了事?花了多少銀子?”
念安擡眸,點點頭,如實道:“拿了五百兩。”
五百兩,五百兩……那五百兩銀子能換一塊紫金錠嗎?
腦海中有靈光一閃。
陳歲安記得十分清楚,無名幫陸皆知要找謝家求的是一塊富貴人家都能有的紫金錠,可如今謝家找陸皆知辦事都要花這一筆數量不小的銀子,那他為何不一并要了?
難道這玩意定要謝家的才好……
亦或他們要的根本不是紫金錠?
一個不曾試想的假設在腦海中浮現,陳歲安隻覺得連手都抖得厲害,深吸口氣後勉強平緩了呼吸,緩緩張嘴:“三師兄,你何時知道……要給六師姐求藥。”
“大約是一個多月前。二師姐寄信給我說行夢病重,樊城謝家有藥。”念安心中不解,卻依舊把那日的情況簡單回憶着,“收到信後我就往樊城趕,路上我因為走岔了,花了将近九日才到。”
陳歲安仔細回想着那日的談話,稍一合計,便發現那陸皆知甚至比念安本人還早知道他會來樊城……
“怎麼了?”念安看自家小師妹開始出神,想也沒想趕忙将人拽醒。
陳歲安微微搖頭,一顆心還在飛快地盤算着:既然陸皆知早能算到念安會來,那他是不是也早知道,六師姐要求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