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江京露營的最後一個晚上，晚飯節目組安排了吃烤魚。

天幕前爐火滋滋響，一行人吃完聊了會兒天，孟松上前去抽了個夜聊的話題來。

他翻開紙條，上面赫然寫着：談談你大學的印象時刻。

他頓了頓，思索了會兒，慢慢開口：“我大學啊……那還蠻久以前的事兒了，還是在港島讀的，我記得我導師還是譚導，挺平淡的一段日子。”

他語氣淡然，娓娓道來。

這會兒輪到魏言珺他咬了口羊肉串，自信開口：“我在大學是校草。”

“……”

初娴按捺住想翻白眼的沖動。

林周悅激情開麥：“我不信，肯定有比你帥的。”

魏言珺“啧”了聲：“愛信不信，反正當時可多人追我了，我每次回去都得全副武裝。”

封子烨：“這話還是換成池栩哥說比較合理。”

池栩聞言，不由莞爾。

封子烨很好奇：“池栩哥，你大學是不是這樣的？”

池栩拿起桌上的水喝了口，嗓音不鹹不淡：“我沒上過大學。”

“……”

話音剛落，天幕下圍坐桌前的幾個人一瞬間安靜如雞，一個個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

攝像拿着相機的手都抖了下。

池栩表情是在場最自然的一個，往嘴裡塞了個聖女果，像是無事發生一樣，補充了一句：“你們繼續，我還蠻想知道，上大學什麼感覺。”

“……”

初娴幾乎快要瞳孔地震，因為下一個要講的是她，并且……她的大學生活是真蠻豐富的。

現在好了，在一個沒讀過大學的人面前講這些，她就有種乞丐面前吃澳龍的罪惡感。

一個很奇怪但貼切的比喻。

初娴如鲠在喉，手裡的面筋串都不香了，她笑得勉強：“哈哈也沒什麼特别的印象，就是覺得食堂的茄汁魚闆面特别好吃。”

“……”

後來面的也都象征性地說了幾句，這part就算翻掀過去。

坐在前面的魏良拿着台本怒斥策劃：“怎麼想的？誰讓你放的這個紙條，有沒有調查過？”

策劃一臉無辜：“我真不知道啊，誰能想到池……池栩沒讀過大學。”

許是争吵聲音過大，策劃人後半句聲音顯得有點底氣不足。

魏良揉太陽穴：“到時候播出能被池栩粉絲吵翻天。”

策劃不是很理解：“這怎麼了？他不就是沒上過大學，不就是放了個話題嗎……”

“你懂個屁！”

吃飽喝足，聊完天，孟松說困了，先行去洗漱睡覺，今天錄制差不多到了尾聲，天幕前該散場的散場。

封子烨像是還有點不可置信，臨走之前背着小聲嘀咕了一句：“池栩哥真沒讀過大學啊？真是沒想到……”

“啧。”林周悅拉了下他的袖口，輕聲道，“少說兩句吧你。”

“……”

兩人嘀嘀咕咕一邊吵一邊起身離開了天幕。

天幕下隻剩下初娴和池栩。

桌上還亮着着一盞昏黃的小燈，光暈散開，像個小太陽一樣。

兩人都沒講話，初娴想說點什麼，也不知道怎麼開口，她擡手揉了下眼睛，說自己也困了。

池栩盯着桌前亮着的小燈，斂睫，像在想什麼，忽而開口問：“丢臉麼？”

“啊？”哈欠打到一半突然收了回去，反射弧很長，“什麼？”

池栩自嘲地笑：“我說，沒上過大學，是不是挺丢臉的？”

初娴眨眼都變得緩慢，面前的人眉眼浸在昏黃光暈裡，似乎帶着無聲的落寞。

上一次看見他露出這種表情，是高一少年第一次遲到後，上課的神色。

他沒有露出難過的表情，甚至一句話都沒說。

但初娴就是覺得，他面孔裡貌似摻雜着一種說不清道又不明的，很平和而又深沉的，心碎。

初娴胸口像被塞了棉花一樣堵得發慌，她說：“當然……不會，讀不讀大學也是個人選擇吧，就算你沒上過，那你現在不也很……優秀？”

“是麼？”池栩擡起頭來，很輕地笑了下，叫人分辨不出情緒來，“挺遺憾的吧。”

初娴沒接話。

他緩緩起身：“先走了。”

初娴轉頭，凝視着男人默默隐沒進黑夜的背影，說不出的孤寂。

明明是一炮而紅的頂流，是可以在活動會場坐中C的大明星，是不論到哪兒都會被粉絲簇擁的焦點。

明明他身邊有很多很多人。

此刻，初娴隻覺得，他好像形單影隻，好像一個人走了好久。

天幕前的工作人員差不多快收工完畢，問了句：“初娴老師你還不走？”

初娴：“哦我再坐會兒。”

過了會兒，她像是下定某種決心，垂眸，解鎖手機，默默打開微信聯系人，找到一個頭像，點擊。

Salt Fish：【在嗎】

Salt Fish：【拍了拍“戚林”】

對面幾乎是秒回：【什麼事啊小鹹魚】

初娴抿唇，打字的手顫了顫：【那個，我就是來問一下關于池栩的事兒】

戚林：【怎麼突然問這個？】

Salt Fish：【我們不是在錄節目嗎，突然提起來的，我想問一下池栩……為什麼沒上大學】

過了會兒，戚林才回：【你說這事兒啊】

【其實他當時是考上了的，收到的還是長陵的一所211的錄取通知書】

初娴問：【那……為什麼不上？】

戚林：【因為沒錢呗，他那個時候家庭條件是真的差，其實我蠻詫異他為什麼不申請補助要不讀，可能還是有其他事迫不得已吧，我也沒聽他自個兒提起過這事兒，知道的也就這些了】

初娴視線掃過一行行字，腦海裡猛然閃過那句話——

“挺遺憾的吧。”

她現在才看到反應過來，他說的遺憾，是明明考上了，但是卻沒法兒去讀。

想起自己和他說的“讀不讀大學是個人選擇”，初娴怔了半晌。

她突然很想問一句——

池栩，那個時候的你，真有選擇的餘地嗎？

——

初娴洗漱完，拉開帳篷拉鍊鑽進去。

林周悅正仰着頭敷着面膜，見了來人：“初娴，你上熱搜了。”

“啊？啊啊啊？”初娴大腦空白了一瞬，“我很安分守己啊？沒惹什麼事吧？”

林周悅一臉神秘：“你自己看吧。”

初娴迅速打開微博，一眼看見熱搜詞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