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輪到初娴，她讓小尹把東西拿過來。

“我覺得我帶的挺實在的，”初娴把涼茶和威化餅幹拿出來，“這倆我從初中吃到現在巨無敵喜歡，加起來熱量一共五十卡，超級推薦你們一起嘗。”

她給在座每個人發了一份，到池栩那時頓了頓，抿着唇笑說：“喏，給你的。”

“……”

池栩垂眼看着手裡的東西，沒說話，片刻後才微微颔首表示感謝。

一頓飯吃下來大家差不多都是熟絡了點兒，還能笑着互相開個玩笑什麼的，氣氛非常到位。

除了池栩，他靠在座位裡，盯着面前的涼茶和威化餅幹發呆，時不時回神應和幾句。

記憶到退回高一剛開學那段時間的月末。

正午陽光正盛，體育課過後的躁意惱人。

池栩在空無一人的教室裡趴在桌上睡覺。

那時候池栩的生活就是早出晚歸上學打工，盡管他平時的一日三餐就是填飽肚子，月末仍舊是少年生活經濟最為窘迫的時候。

他沒錢吃午飯。

池栩不知道他睡了多久，但他睜開眼時教室仍舊空無一人，大概沒超過十五分鐘，想象中的悶熱感沒來，他擡眼看見頭頂上的風扇呼呼地轉着。

誰開的？

少年沒了睡意，伸手準備從桌肚裡摸本作業出來寫，卻碰到了塑料包裝袋，發出一陣聲響。

他垂下眼睑，把東西拿出來——

一包低卡威化，一瓶零糖涼茶，一包餐巾紙。

池栩盯着這幾樣東西看了會兒。

那個時候他抽屜裡不是隔壁班女生的情書就是學姐偷塞的鮮花巧克力，或者是些裝滿了少女心事的記事本。

倒是沒收到過……這麼實在的。

實在得像看出來他這會兒沒吃午飯還熱出一身汗，忍痛把準備給自己的割舍給他了。

“……”

空曠的教室裡響起一聲突兀的笑。

從開學到現在，他幾乎沒用過也沒吃過女生送的東西，以後也不打算接受。

可是他今天從早上到現在沒吃過東西，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會兒抽屜裡出現的東西像是在勾引他一樣。

那可能算這個人送對時機了吧。

他低頭，妥協地拆開了包裝袋打開瓶蓋，三兩口解決了他的陌生午飯，有點噎得慌，他喝了口涼茶，靠着椅背，擡頭看了眼轉動的風扇。

挺細心的人。

薄荷味涼茶清新的口感充盈在口腔裡。

他歪頭，還挺好喝。

校園裡人群熙來攘往，歡聲笑語此起彼伏。

少年彎唇很輕一笑。

那個時候的池栩有很多事要幹，沒這個精力去大動幹戈或者千方百計地在幾千号人的學校裡大海撈針找到這個人是誰。

但是既然他吃了别人給的東西，不論對方出于什麼目的，如果有機會能認出來時，他想他得跟那個人說句謝謝。

……

午飯過後，嘉賓各自起身回酒店房間休息，池栩坐着沒動。

等人都差不多走遠了，他忽然對着那個閑庭散步的身影叫了句：“初娴——”

初娴離他大概兩三米遠，聞言倏地轉過身來應了句：“唉我在，什麼事？”

池栩正稍稍仰着腦袋，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她身上，那雙看上去十分濫情的眼睛眸色幽深像是要把人吸進去。

初娴被盯着混身有點而不自在，不自禁地攥緊了衣服下擺。

兩人相顧無言，半晌，池栩張口動唇，聲音很輕，但足夠讓她聽見了，他說：“我以前，認識你嗎？”

“……”

初娴一瞬間僵滞，無意識眨着眼。

我以前認識你嗎？

他吃了？他記得？他想起來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心跳這麼快，隻搖着腦袋否認。

他以前确實不認識她。

“……”

池栩目光沒從她身上移動半分，搭在桌上的手指一下又一下地輕敲桌面，又過了幾秒鐘。

“那或者說，你呢？”他喉結滾動，“你以前見過我嗎？”

“……”

初娴此刻緊張得不會講話了，她呆滞地盯着對方不知道過了多久，池栩的眼睛像是有種奇妙的魔力，叫她沒法對着他撒謊，她鬼使神差地點頭，弧度小到幾乎看不清。

池栩蓦地垂下眼，意味不明地輕笑了聲。

初娴無措地瓷在原地。

多年前那個疑惑有了答案——

他吃了。

所以之前的涼茶都不是巧合……

他真記得。

女人蜷着手指，擠出來一個笑：“那……沒其他事我先走了？”

“……”

見人沒接話，她轉身擡腳就想逃。

兩秒後又被身後人叫住。

“初娴。”

初娴有點窘迫地回頭，隻見池栩站了起來，手裡還拿着她剛給的餅幹和涼茶，他看着認真地說了句——

“謝了，初娴。”

這句遲來道謝穿透了很多年的時光，帶着尤其重的份量，将此時此刻貫通着那個悶熱的午後。

雖然遲來，但終究還也是來了。

十六歲的少年終究是等來了能夠說出這句話的這天。

初娴心髒猛然收緊，像是被誰捏了一把，以至于她沒敢看他眼睛，有點語無倫次：“那……那什麼真不用客氣哈，我還有急事先走了。”

池栩：“……”

他盯着那道倉皇出逃的背影，緩慢眨眼，似在思忖。

跑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