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集不是那種十年磨一劍的導演，他拍戲十分講究效率和質量。

臨近過年前幾天前，劇組的人拍攝進度還在持續推進。

一條三十秒的鏡頭，初娴拍到第十五次後還沒過，片場氣氛有點凝重。

“卡——”李集喊了聲，“來小初休息一下。”

初娴自己手心捏了把汗，面色緊繃，她朝着李集鞠了個躬：“抱歉李導我今天有點進入不了狀态。”

李集不惱，看出她的局促：“小初是不是對這段戲的理解不太明晰。”

被導演說中，初娴肩膀松了松，點頭。

這段戲是雪夜裡衛甯瑤在上安京繁華的街道上将身上所有的銀兩給了街邊乞讨的婦人，也就是她的生母楊氏。

原著中的這段雪夜着重刻畫于情報通傳的劇情，劇本稍作改編，增加了人物着力點。

衛甯瑤手刃衛工儀，衛家分崩離析。衛甯瑤在去酒館與寇霜假意喝酒實則傳信的途中，遇見了雙目失明流落在外的楊氏。按照人物心理的發展，此時的衛甯瑤黑得十分徹底，骨肉血親與她而言最廉價也最惡心。五歲時她被衛工儀送去寇府給衛京肖頂罪時衛府上下包括楊氏在内無一人反對時就已經埋下了衛甯瑤日後要血洗衛府的伏筆，而此時她分明認出了跪在路邊乞讨的楊氏，卻還是選擇了放過她。

這種矛盾讓初娴有點鑽了牛角尖，明明現再親手送楊氏最後一程才符合她瘋批的人設。

初娴糾結，還是選擇和李集坦白道：“我覺得她給楊氏銀子的舉動讓我很别扭，按照衛甯瑤的性格，明明會殺了她，再退一步也是冷眼旁觀，不可能對她有血濃于水的親情的。”

聽完初娴對于這場戲的看法和理解，李集點點頭，有點欣慰地笑：“小初很有自己的想法啊。”

“沒有沒有，”初娴擺手，“那李導你能給我講講要演出什麼樣的人物心理嗎？”

李集環視周圍一圈，突然點了個人名兒：“池栩——”

池栩聞言看過來，邁步往這邊走，道：“什麼事導演？”

李集目光輕點初娴：“剛剛小初在拍的時候我看你看的挺認真的，你呢？有什麼看法？”

“……”

池栩垂眸盯着跪坐在地上的楊氏演員，眼睫微微顫，沉默了好一陣，似乎在思考措辭和組織語言。

半晌，他清緩道：“不是念于親情這一層關系。”

“嗯？”初娴十分疑惑，“老師展開說說？”

池栩擡眼對上她的視線，聲音有點兒啞：“衛甯瑤在償還，償還五歲前唯一沒有苛待她的這點情分。她确實是不折不扣的瘋子，但是她更不想衛府欠任何東西，楊氏的确沒有阻止衛工儀将她送去寇府，但是作為衛甯瑤生母，五歲前也隻有她願意施舍她一點微薄的好處，這對于她來說算是不可多得的善意。”

衛甯瑤五歲前在衛府受的是丫鬟的待遇，因為出生時天降異象，被全府認為是災星，誰都可以使喚上兩句，要說唯一沒有把她當做孬種的人也就是楊氏了。對于這個親生女兒，她是談不上喜歡的，禍星降世，無妄之災，誰又喜歡得起來。可即便是這樣，楊氏也比書裡其他人要良善許多，這些善良僅限于不對衛甯瑤頤指氣使。

初娴聽得有點入神，她反應過來，恍然大悟：“所以衛甯瑤這個舉動不是因為她是她生母，而是想還清在衛府的一切，無論好壞與否。”

李集握着卷起來的劇本，一隻手扶了扶眼鏡，透過玻璃鏡片看着兩個人的交流，點頭：“小初懂了嗎？”

初娴茅塞頓開，樂呵呵地朝着他道：“我懂了李導，開始吧。”

被池栩一語點撥後初娴明白了眼睛裡要演出的是了結了最後一點在衛家的債的釋然而非對生母那點不忍的眷戀。

這段戲是在影視熒幕中對角色衛甯瑤“有血有肉”的完善，始于楊氏終于楊氏，這也算人物的亮點之一。

初娴十分地順利拍完這場戲，結束了她在過年前所有要緊戲份。

男女主角的戲份也大差不差地在下午拍完了，李集大手一揮給劇組放了兩天過年的假期。

因為拍攝時間卡在春節這個節點，大多數劇組工作人員是不回家過年的，一來一回路上就要花費掉很多時間，布景搭建和拍攝工具也需要調式，所以制片建議過年的時候劇組找個開業的火鍋店吃年夜飯。

芷江的冬天寒冷而晴朗，時近六點，天邊黃昏出沒，帶着一顆像耳環一樣的黃昏星飄啊飄。

劇組工作人員都在收拾裝備準備回酒店休息。

初娴披着羽絨服舉着手機對着天空咔咔按快門。

戚林問她：“你拍啥呢。”

“我在等藍調時刻。”初娴轉過頭來告訴她，“就是黃昏完全散盡，天空會有一段時間特别藍，我拍了發微博。”

戚林挑眉，“你好愛拍照啊初娴娴。”

初娴是她見過最愛拍照的女明星了，吃飯拍，收工拍，看到好玩的也要拍，看到無聊還是要拍，把微博當朋友圈發似的。

“大家新年快樂——”不知道哪個小哥沖出來喊了句，“池栩老師請大家喝奶茶咖啡！”

“嗚——謝謝池栩老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