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開工的第三天，初娴剛拍完一場和戚林的對手戲，她穿着一身錦繡雲紋的朱紅色襦裙，梳起來的發髻上綴着亮色的絨花珠钗，從服化道各個方面都在突出她不谙世事的形象。
她坐在專供休息的椅子上刷手機。
小尹鬼鬼祟祟地挪着步子移來她身邊，探頭探腦地瞥了她的兩眼。
初娴擡頭，隻一個眼神就知道她又沒憋什麼好活兒。
小尹沒上大學，高中讀完就出來打工，跟了她兩年，至今也才不過将将二十歲，臉上是一點兜不住事。
“看你這副樣子，又怎麼了？”初娴問她。
小尹眨巴眨巴了那雙大眼睛，“那個就是……”
她神神秘秘的，問了個很沒頭腦的問題：“初娴姐你和池栩老師搭戲這麼幾天感覺怎麼樣呀？”
池栩？
她前兩天才和他加上微信，也是戚林推薦的，兩人隻簡單地打了個招呼，她順帶還了那二百五十塊錢。
那人的微信昵稱就叫“池栩”，十分清晰明了，跟商務号似的，朋友圈比初娴的臉還幹淨。
前期衛甯瑤和元秦的對手戲幾乎為零。在片場兩人隻能用作工作關系來形容，還上升不到朋友的地步，他覺得小尹這個問題有點奇怪。
初娴狐疑看她兩眼，“就那樣啊，偶爾說兩句話也沒啥聊得來的。”
“你感覺他人怎麼樣？”小尹兩眼放光。
“就挺敬業的，演技也是有目共睹的吧，就是話不太多，感覺挺冷的……”話說到一半，初娴覺得有點不對勁，“等等，你問這個幹嘛？”
小尹羞澀地笑了笑，十分不好意思道：“就這幾天，近距離跟他見面，他真的帥爆炸了！！！比電視上帥一萬倍！！！”
初娴：“……”
她警惕地問：“所以呢？”
“我已經粉上他了！”
“……”
“所以……”小尹說着從口袋偷偷摸摸掏出一張小紙條和一個自帶簽名筆的粉色兔兔本子，“初娴——你去幫我要個To簽可以嘛？”
前面旁敲側擊鋪墊那麼多，原來擱這等着她呢。
小尹眨這那雙BingBing的大眼睛，滿臉誠懇地看着她，上面寫滿了渴求。
初娴哭笑不得，“你都在娛樂圈工作兩年年了，什麼樣的沒見過？我記得你之前還說見怪不怪的。”
小尹滿目堅毅：“可是池栩真的不一樣！我已經整整忍了三天了，那張臉誰見了不迷糊。早知道他站姐粉絲每天吃這麼好，對他不離不棄真是情有可原，每天光是見到就可以原諒世界了。”
這話要放在之前，初娴可能還覺得有點誇張，畢竟娛樂圈裡長成什麼樣兒而的沒有，但是跟他近距離接觸過後，她倒是能完全理解了。
——有些人的臉就是天生為了上鏡而生的。
抛開傲人極緻的骨相不談，就連皮膚都挑不出一點瑕疵，初娴這種一沾火鍋甜食就爆痘的人遇到這種三二一跳的心都有了。
她好心提醒道：“你之前還說你男朋友控制欲強，特别容易吃醋，你這樣光明正大地對别的男人花癡，他不生氣？”
小尹像是醍醐灌頂，幡然醒悟地拿起手機：“你說得太對了初娴姐！”
以為她準備和男朋友老實交代，初娴欣慰地點頭。
第一秒，旁邊的人中氣十足地說：“我先跟男朋友分手五分鐘，這樣就可以拿到to簽，也沒男朋友吃醋了！”
初娴：“？”
收到消息的小尹男友：“？”
妹妹你這樣做是要折你池栩老師的壽的啊。
小尹将手裡的東西一把塞進初娴懷裡，朝她比了個加油的手勢，甜聲叮囑道：“謝謝初娴姐，紙條上的話都是我自己寫的，要記得親自朗讀出來哦！”
初娴低頭看了眼懷裡的東西，無奈地歎了口氣，決定滿足小助理這個請求。
她收起手機，動身朝不遠處的人走去。
池栩一身黑色錦紋蟒袍，長發批下，垂落身後，正站在戚林身邊，一隻骨感分明的手握着劇本垂着眼在看。
初娴蹑手蹑腳地挪到他身邊，喚了那人一聲：“池栩老師。”
池栩掀起眼皮，因為古裝劇妝造發型需要，他露出了整張如冠玉般的臉，皮相的平整度和骨相的折疊度皆是異于常人的優越。
他應聲道：“什麼事？”
“就是我的助理是你的粉絲，想讓你幫忙簽個to簽可以嘛？”她小心翼翼地問道，手指了指那個看上去就充滿少女心的本子。
池栩垂下眼，兩秒鐘後，他回答：“拿來吧。”
初娴将東西遞過去，留下了那張字條，“我一邊讀你一邊寫。”
她翻開那張折疊的四四方方的紙條，清了清嗓子：
“縱有四海，橫有八荒，池栩就是我的光！”
話音剛落，準備下筆的人擡眸瞥了她一眼，目光帶着幾分一言難盡，好像在問“你确定嗎？”
初娴剛念完第一句話，人都麻了。
這他媽也沒人告訴她是這種句子？？？
要早知道上面寫了點什麼非主流玩意，拿刀架她脖子上初娴都毫不猶豫選擇赴死。
她早該想到的，小尹那種涉世未深腦袋像缺根兒弦的神經質小姑娘能想出什麼來。
但是——
這！也！太！他！媽！尴！尬了！
“好了，”池栩說，“你可以繼續了。”
初娴苦笑一聲。
真是感謝老師您的耳朵願意賞臉繼續聽。
可是她的嘴巴已經不想繼續讀了。
池栩給了她一個眼神示意。
初娴抿了抿唇，将視線平移到下一行，硬着頭皮咬緊牙根往下念：“上有青冥長空，下有綠水逶迤，愛池栩堅定不移！”
“……”
她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下對面的神情，池栩垂着眼，面無表情地将筆在紙上寫得刷刷作響。
顯然，他已經接料到并且接受這位粉絲走的是個什麼路子。
初娴松了口氣，讀出了最後一句話：
“不到長城非好漢，不睡池栩我白幹！”
“……”
此話一出，全場包括周圍的攝像似乎都安靜了下來，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
一旁偷聽了五分鐘的戚林繃不住笑出聲來。
池栩嘴角似笑非笑，好整以暇地盯着她看。
如果要用一個詞來形容初娴此刻臉上的表情，那一定是——
天打雷劈。
我剛剛說了什麼？？？
我剛剛在誰面前說了什麼？？？
“哈哈哈哈哈初娴你笑死我了，”戚林打趣她，“舞到正主面前來。”
周圍聽到了她說的什麼的人都憋着笑。
“初娴老師這麼開放的嗎？”
“果然初娴老師不愧是池栩老師的粉絲，一線追星。”
“……”
初娴臉都綠了，她感覺自己的每個細胞裡都住着一隻尖叫雞，這會兒正在齊聲打鳴。
這句話是誰寫出來的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敢為人先在本人面前讀出來的人就會成為衆矢之的。
初娴從來沒有過想要給小尹解雇的沖動。
這一刻，她有了。
池栩寫完了最後那句話，在末尾留上了一個簽名，随後将筆和本子一并還給了初娴，那雙淺茶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初娴被盯得頭皮發麻，甚至不敢擡頭看他，囫囵接過東西就想跑。
臨走前，她聽見那人很輕地笑了聲，蓦地開口，聲音在她耳邊餘音繞梁——
“野心不小。”
初娴面色狼狽地逃走了，那一句“野心不小”明明是說給小尹那句話的，但是她偏偏聽出了一番别的意味。
擱這點她呢？
搞得好像跟她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野心似的。
初娴有點沒來由的心虛。
小尹啊小尹，你姐為了你這個to簽，可謂是奉獻上了在劇組的顔面啊。
“怎麼樣怎麼樣？”小尹見人回來，一臉期冀，“順利嗎，初娴姐？”
初娴面如菜色地将本子遞過去：“自己看吧。”
小尹看到了本子上那人遒勁鋒利的字體後激動地跳了起來：“謝謝初娴姐！你就是我的最好的老闆！”
老闆笑得比哭還難看：“沒關系，都是我活該的。”
半夜十二點鐘的酒店裡，初娴洗完澡躺在床上，覺得今天那句話說的有點太不妥了，她翻出微信裡在角落躺着的聯系人，斟酌片刻後決定用一個表情包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