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氣勢如火的金頂劍已經讓方裡蘿自顧不暇,如今又來了一把圍着她轉來轉去、伺機而動的水劍,方裡蘿不得不更加謹慎。可沒想到,師父隻是輕輕握了握手,那把水劍在她頭頂刹然爆裂,将她打得落花流水。
方裡蘿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忿然道:“師父想殺便殺,何必這樣折磨我!”
陽透哼道:“我要是真想殺你,你早就死了。”
他一擡手,那把金頂劍便懸在方裡蘿的面前,劍尖似有星光,正對着她的眼睛。
陽透目光如炬,聲音低沉:“你要小心了,它随時都有可能攻擊你。”
如果她防守不及,她的眼睛肯定不能要了。
額頭上的水滴無聲地湧進眼睛裡,硌得難受。方裡蘿不敢用手去擦,隻是瞪大眼睛,緊緊握住手中的劍,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盯緊那把冷冰冰的金頂劍。
那把幾乎不出鞘的劍,此刻像是一個被禁锢已久,終于得到自由的惡獸。它長着尖銳的獠牙,舉起鋒利的爪子,心懷叵測,伺機而動。
幾乎是一瞬間,那把金頂劍倏地向上飛去,與漆黑的夜空融為一體。
方裡蘿雙手握劍,連連後退,驚慌地看向上空,金頂劍卻沒有像她預料的那樣俯沖而來。
一陣微風吹過,樹葉響起輕柔的沙沙聲,危險藏匿于黑夜之中,方裡蘿已是驚弓之鳥,如今一點風吹草動都能激起她心中的不安。
比起已知的危險,那些不确定的事情更讓人心生恐懼。就像一個人被迫站在巨石下面,但你不知道它什麼時候會倒,隻能在心裡反複預演巨石倒下的場景,恐懼便一層一層地滋生。
方裡蘿緊凝心神,舉劍環顧四周:“師父……你的劍……去哪兒了?”
“在這呢。”
方裡蘿隻覺得脖頸處涼飕飕的,師父不知何時站到了她面前,将金頂劍反手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陽透将劍往前送了送,肅然道:“你現在還覺得,隻有你能看見的對手,才是對手嗎?”
方裡蘿長籲一口氣,無力地垂下胳膊,手裡的劍掉落在地,發出兩聲清脆聲響。她竟有一種終于解脫了的感覺,再也不用害怕那把劍會從某個方向突然沖出來,紮進她的眼睛裡。
陽透繼續說道:“一把被操控的劍,一片樹葉,一滴水,甚至你面前的空氣,都可能是你的對手。但你最大的對手是你那自暴自棄的脾氣!是自我懷疑,是對未知的恐懼,是害怕到退縮!”
陽透将劍收在背後:“暴氣有什麼了不起的,既然它能長在你身上,那你就能學着去操控它。”
他頓了頓,斜去一眼:“你那些師兄們不見得就比你強,但他們比你活得自在,不用費心費力地去讨好别人。”
原來師父什麼都知道,方裡蘿猛然擡頭,眼眶裡逐漸噙滿淚水:“那你為什麼不管?為什麼不命令他們和我練劍?隻要你說了,他們都會聽的。”
陽透看向她,目光深邃:“如果你一點真本事都沒有,那我的命令隻會讓他們更加讨厭你。”
方裡蘿愣住,盡力不讓眼淚掉下來。她不想因為這個原因去哭,那樣隻會顯得自己很脆弱、很無能、很丢人,很不合群。
陽透的語氣慢慢緩和:“若你一直迎合他們,在意他們的看法,那他們的态度和惡意,同樣是你看不見的敵人。”
方裡蘿咬緊嘴唇,隻覺得鼻頭發酸,雙眼發脹,眼前的世界忽然旋轉颠倒,天變成地,地變成天,她的身體軟綿綿地倒下,師父的身影也逐漸消散成霧,地面突然炸開,無數雙蒼白若骨的手從地下竄出,死死地捂住她的臉。
她無法呼吸,想推開那些手,想逃,但身體卻不聽她使喚。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時候,身體卻猛地彈起來。
方裡蘿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她像是一個被人費了好大力氣才從地裡拔出來的蘿蔔,身體和意識都很沉重,花了好長的時間,她才反應過來自己身處何地。
此時的嶺南水域已進入後半夜,萬籁俱寂,鳥獸俱息,唯有月亮和星星依舊在照耀大地。
好險,罪大惡極的風金差點兒被一口血憋死,傳出去的話真是丢死人了。
鼻腔和嘴裡全是血腥氣,臉上也黏巴巴的。方裡蘿把玄鳥杖收進乾坤袋,來到湖邊,往臉上潑了幾捧水,終于覺得意識清醒了些。
白日的湖面彌漫着水霧,讓人看不清湖底。如今明月高懸,水面依稀可見一人的倒影,隻是那人并不是她,而是一個發如水藻,雙眼緊閉,滿臉傷痕的陌生女子。
方裡蘿驚悚地睜大了眼睛,那女子四周密密麻麻全是人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