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傳來學生們的嬉鬧聲,走廊上有人高聲談笑,聲音清晰地傳進辦公室,卻又在門口戛然而止—像是有人突然認出了這是校長室,立刻噤聲快步離開。
鄧嶼昇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這段時間以來,他太熟悉這種氛圍了。
那些曾經巴結他的同學現在看他的眼神都帶着若有若無的懷疑,連平時最殷勤的同學都開始對他敬而遠之。他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解釋,說自己"碰巧做過類似的題",可越解釋,越顯得欲蓋彌彰。
阮奉天似乎察覺到了他的不安,冷哼一聲:"下周的表彰會照常開。"他重新戴上眼鏡,鏡片後的目光銳利而笃定,"隻要你按我說的做,沒人能拿這件事做文章。" 鄧嶼昇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點了點頭。
可當他走出辦公室時,走廊上幾個正在聊天的學生立刻散開,那種刻意的回避比任何流言都更讓他如芒在背。
走廊上的陽光斜斜地切進來,把四人的影子拉得老長。鄧嶼昇手裡還捏着剛發的保送公示單,紙張邊角被他無意識卷起又撫平。
"喲,這不是差點搶走我鄧哥保送名額的小天才嗎?"左旭戈往牆上一靠,校服領口歪歪斜斜地挂着,"現在知道誰才是真金不怕火煉了?"
鄧嶼昇嘴角翹了翹,把公示單對折塞進口袋:"董森越,别太難過。以你的水平,高考照樣能考個不錯的——"
"高考?"董森越眨了眨眼,睫毛在陽光下鍍了層金邊,"我為什麼要高考?"
鄭俊明突然笑出聲,這笑聲讓鄧嶼昇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
"看來有人消息不太靈通啊。"鄭俊明摸出手機,屏幕亮起的瞬間映出鄧嶼昇驟然蒼白的臉,"剛出的通知,您的保送資格——"他故意拉長聲調,"要重新審核了。"
鄧嶼昇的手指突然僵住,口袋裡的公示單發出輕微的撕裂聲。
"不可能..."他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省裡明明已經—"
"社會影響太壞,壓不住了。"董森越輕飄飄地補刀,順手把玩着鄭俊明的校牌挂繩,"副校長親口說的。"
旁邊突然傳來歡呼聲,幾個高二學生抱着籃球跑過,帶起一陣風。鄧嶼昇站在原地,感覺那陣風穿透了他的胸膛。左旭戈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突然發不出聲音—他看見鄧嶼昇的瞳孔正在劇烈收縮,像被逼到絕路的困獸。
公示單的一角從鄧嶼昇口袋裡露出來,上面燙金的"保送"二字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刺得人眼睛發疼。
手機屏幕的冷光映在鄧嶼昇臉上,他機械地刷新着微博熱搜榜—#S市一中保送黑幕#已經爬到第十七位。評論區像被捅了的馬蜂窩,每刷新一次就湧出幾百條新留言。
"主人,你看這個。"左旭戈把手機怼到他面前,屏幕上赫然是"S市之聲"的官方通報:【關于網傳某中學保送資格問題,教育局已成立專項調查組...】
鄧嶼昇的拇指懸在屏幕上方,遲遲沒敢點開詳情。教室裡電扇的嗡嗡聲突然變得刺耳,後排幾個女生故意提高音量的"竊竊私語"清晰傳來:
"聽說保送資格要重審?"
"早該查了。"
“呃,這本來他也考不到第一,沒了也是活該。”
“要是沒有答案,他能摸到保送生的名額?”
謝錦凡轉着筆從前排晃過來,鉛筆在指間翻出令人煩躁的花樣:"别太沮喪。"他笑得人畜無害,"反正你真實水平也不差,高考說不定可以上一個不錯的學校的。"
S市一中的校長辦公室裡,暖氣開得很足,但阮奉天仍覺得指尖發冷。他對着電腦屏幕不斷擦拭鏡片上的霧氣,指尖在鍵盤上敲得噼啪響,像是在跟某個看不見的對手打一場必輸的仗。
窗外北風呼嘯,枯枝拍打着玻璃,慘白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臉上割出一道道陰影,襯得他臉色更加陰晴不定。
"這幫小兔崽子…"他咬牙切齒地盯着微博熱搜榜,#S市一中保送黑幕#的詞條後面跟着一個刺眼的"爆"字,熱度還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蹿。
評論區早就炸開了鍋,有人貼出鄧嶼昇曆次考試的分數對比圖,有人扒出他和校長的親戚關系,甚至還有人翻出他初中時成績平平的黑曆史,配文:"年級第一?怕不是年級'遞'一吧?"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教育局領導的來電顯示像是一道催命符。
阮奉天的手指懸在半空,愣是沒敢接。
他想起自己這些年苦心經營的"鐵桶政策"—上下打點,左右逢源,學校裡但凡有點風吹草動,他都能第一時間摁下去。
可現在,這鐵桶居然是從外面被砸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