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意停下腳步,将包裹往商景辭懷裡一扔,嗔道,“自由又沒了,我能願意回來嗎?”
“我怎麼沒給你自由,你說要回家,我可攔着你了?”
“那能一樣嗎?”
“且别說這個”,商景辭抱着包袱湊近曲意神秘兮兮地問,“你可知曉重陽那日南安王府的奇事?”
曲意理所應當地點點頭,“當然,我那天不是去了?”
商景辭審視地盯着她,“是不是你幹的?”
曲意也學着他的樣子,神神道道地湊到他耳旁,“你猜啊?”
話落,大笑着走了。
日子又回到從前,除了用膳時有人能鬥鬥嘴,白日裡,曲意越發覺得無趣,豈料南安王府之事還不算完,幾乎日日都有新樂子傳出來,倒成了京中人茶餘飯後的笑談。
華莊清醒之後,四處尋着兒子,大家卻告訴她,她兒子被她一刀砍了,華莊哪裡肯信,撸起袖子就要找南安王算賬。
可憐病中的南安王,十數名禦醫守着,上好的人參鹿茸溫養着,尚且醒不過來,華莊不過幾嗓子,便把被病折磨得褪了一層皮的南安王吵醒了。
南安王睜開眼,尚不知身在何處,便被華莊自床上拖落在地,華莊掐着南安王的脖子,拎鳥兒一樣甩來甩去,等他被人救下時,氣得又嘔了幾大口血,卻被華莊那副能吃人的樣子,吓得未敢再暈。
這夫妻倆正打得熱火朝天,那邊在商永朝的授意下,道士高僧一個接一個地往府裡進,今兒把商桀施拉出來鞭屍、明兒躍火盆、後兒浸水冰凍、再後日竟不知從哪弄了個女屍要配冥婚,可憐商桀施死了竟比活着還要忙上幾分。
這一出又一出,搞的人人都知道南安王府不幹淨,有髒東西消散不去。終于,鼻青臉腫的南安王站了出來,清退了那些牛鼻子老道,訓斥了商永朝一頓。
可還不等商永朝認上一句錯,大理寺卿胡理便找上門來,胡姣的事情,沒捅出來是一回事,捅出來了又是另一回事,更何況,胡理可是親眼見到了胡姣屍首的,如今他女兒外孫的魂兒都出來了,他還敢坐以待斃嗎?
要麼說讀書人不好惹,胡理說起話來一套又一套,南安王是半句也分說不過,為了将這差半步的親家送走,就差沒跪地下哭了,正是舊病未愈,又添心傷。
如此一來,南安王府主事權便隻好交給了華莊,華莊氣勢洶洶地要找出害他兒子的兇手,剛把視線投向商永朝,門外便來了一群達官貴人,這些人正是那些沾了商桀施血發瘋的公子哥的父輩。
華莊開了王府大門,門外除了這些權貴,還有許多看熱鬧的百姓,人人皆對她指指點點個不停,華莊何曾受過這個委屈,當即扯着脖子跟人喊了起來,可一個人嗓門再大,畢竟寡不敵衆,很快敗下陣來。
這些權貴的來意很簡單,隻因聽了陶峰小大夫的鼓動,前來要求火化商桀施,永絕後患。
華莊怎能允許,幾番拉據,頭上金簪碎落一地,滿頭黑絲散落下來,就着汗水黏在臉上,狼狽不堪。
日暮西沉,耗盡力氣的華莊癱坐在府門前,淚也沒有,痛也不覺,家也不知在何處了,隻不停地放聲大笑,笑聲極為瘆人。
次日清晨,那些權貴重整旗鼓,行至府門前,卻見華莊仍是昨日打扮,面色蒼白地伏坐于地。
衆人見狀,也不願再與她一介女流為難,便繞過她入府去尋再度“醒不過來”的南安王去了,華莊卻不領情,拾起手邊的金钗,瘋了一般朝衆人刺去,揚言道,要麼踩着她的屍體過去,要麼就滾。
衆人歎氣,令随身帶來的家丁上前制住華莊,可一群青壯男子卻都不是她的對手,那些钗環竟比大将軍戰場上的刀槍還要霸道,華莊如此一副不要命的樣子,竟生生擋住了所有欲要闖進府門的人。
正當華莊漸漸脫力之時,“哒哒”馬蹄聲,伴随着高聲傳來的“聖旨到——”,如同救命稻草一般,解救了已近瘋狂的華莊,驅散了府門前那些叫嚣之聲。
一貫憎惡鬼神之談的皇帝,竟要保下南安王嫡子的屍首。
衆人隻得如潮退去,華莊唯恐再生變,擇定次日就要出殡,将商桀施深埋地底,以求清靜。
靈柩押送途中,四面橫飛的臭雞蛋且不說,更可笑的是,衆人商量好一般,有人潑油,有人扔蠟燭、甚至是火把。大火,就在大街中央迅猛地燒了起來,陰冷的白事竟變成了火熱的紅事。
華莊眼眶被煙嗆得通紅,許是難以視物,竟鬼使神差、跌跌撞撞地向着商桀施靈柩行去,不消片刻,便被火舌吞沒,化作飛灰。
商永朝許是吓得懵了,隻跪在街邊痛哭,卻不曾叫人去汲水來救火,街上的人都恐燒及自身,各回各家了,明明僅餘七日便是立冬,可此處卻比盛夏還要熱,熱得商永朝渾身是汗。
待到官府衙役出面救火之時,商永朝早已哭得虛脫,暈倒在地。那些衙役忙遣來馬車,将商永朝護送回王府,可這片孝心卻是宣揚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