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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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傅霁行,也沒有想到逢昭會說出這麼一句話出來。
他身子往後一傾,拉開與逢昭之間的距離。眼睑稍稍耷拉着,目光輕輕在她身上一落,似玩味又似挑釁,慢條斯理道,“多少年沒聽見你喊過‘哥哥’了,怎麼,回到小時候生活過的地方,稱呼也回到小時候?”
“我就是突然想到小時候,然後一不小心,順口說出來。”逢昭坦白道。
“那能不能天天都一不小心?”傅霁行語氣閑散。
“傅霁行。”逢昭刻意叫他的名字,提醒他,“你隻比我大兩個月,我們是同齡人。”
“大兩秒也是大。”傅霁行挑了挑眉,笑意松散,說話的氣息故意拉長,“你還記得你叫了我多少年‘哥哥’嗎?昭、昭、妹、妹。”
最後四個字,他咬字清晰,停頓分明。
逢昭視線凝在他身上,過半晌,冷哼了聲,“你有哥哥樣嗎?”
“我哪兒沒有?”
“比如?”
“比如,”傅霁行頓了兩秒,“我個子比你高。”
逢昭無語,“我十二歲的表弟都一米八了,你還不如說你長得比我老。”
聞言,傅霁行嘴角扯起抹輕蔑弧度,似是想起什麼,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話:“人家今年才十八歲,看着不像嗎?”
他的聲線自帶清冷感,然而此刻将聲線壓低,拖腔帶調的,聽起來很欠揍。
“……”
這話聽起來很耳熟,好像在哪兒聽過。
哦。
原來是她昨天才說過。
默了須臾,逢昭抿唇:“你十八歲,可我二十五歲,你是不是得叫我一聲‘姐姐’?”
“昨天是誰,口口聲聲說自己十八歲的?”傅霁行輕嗤了聲,“逢昭,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臉皮這麼厚?”
“跟你學的。”逢昭毫不猶豫。
“哦,原來是哥哥帶壞了妹妹,”傅霁行話裡含着笑,“真是很不好意思。”
說是不好意思,實則逢昭感受不到一絲歉意。
像是在說“不好意思,下次我還敢帶壞你”。
一個禮拜沒見,他們之間依然熟悉得像是沒分開過,沒有片刻的無言空檔。
逢昭還以為,昨天的“夫妻”話題會讓他們有一點點不自在,但其實并沒有。“夫妻”這種詞過于暧昧,隻有對對方确實有暧昧的想法的人才會為之動容。而她和傅霁行之間,清清白白。
——但也沒那麼清白。
傅霁行确實想和逢昭扯上點關系。
——他想當她哥。
也記不清是什麼時候開始,逢昭不再叫他“阿行哥哥”。
然後這事兒就成了傅霁行的執念。
逢昭就想不明白,大兩個月而已,算什麼哥。
他越想聽她叫,她就越不想叫。
于是這事兒也成了逢昭的執念。
想到繼續聊這個話題,估計能聊到明天早上。
逢昭眼一眨,視線從他吊兒郎當的眉眼裡挪開,她擡起步子往傅霁行的屋裡走,邊走邊和以前一樣,熟練又生硬地轉移話題:“吃早飯吧。”
“不吃,聽不到這聲‘阿行哥哥’,我吃不下去。”
“那你餓着吧。”逢昭絕情冷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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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霁行還真沒吃早飯。
因為裝指紋鎖的師傅來了。
師傅找不到單元樓,給傅霁行打了通電話。
手機并沒開免提,聲音卻大得驚人,“帥哥,11棟在哪兒啊,我怎麼找不到?”
傅霁行剛在餐桌邊坐下,筷子都沒拿起來,就起身離開位置:“您在哪兒,我來接您。”
他們這棟樓的規劃有些問題,時常有人找不到11棟。
于是傅霁行下樓去接裝鎖師傅。
大門沒關,逢昭坐在傅霁行家裡客廳吃早餐,能聽到廊道裡傅霁行和裝鎖師傅的對話。
師傅:“小夥子,你是這裡的學生嗎?”
傅霁行在外人面前還是寡言的:“不是。”
師傅:“那怎麼住在這裡?”
傅霁行:“我不住這兒。”
師傅:“啊?那這是誰的房子?”
傅霁行:“朋友的。”
聽到這話,逢昭有些意外,她還以為他會毫無正行地說“妹妹的房子”。
她探過臉,偷偷打量着廊道裡站着的人。
傅霁行幾乎擋住所有的光影,肩線寬又平,身材高大。逢昭突然覺得,他挺有安全感,也挺可靠的。
外面的對話還在繼續。
師傅:“女朋友?”
傅霁行懶散道:“我像是有女朋友的嗎?”
師傅:“像啊,帥哥,就你這樣的,女朋友不是随便找嗎?”
傅霁行哼笑了聲,意味難辯地說:“不能随便。”
師傅說:“确實,談戀愛還是得慎重。”
沒過多久,指紋鎖裝好。
師傅說:“輸一下指紋。”
傅霁行:“沒事兒,指紋和密碼我待會兒弄。”
師傅:“你會弄嗎?”
傅霁行:“嗯。”
見狀,師傅收拾好東西離開。
傅霁行也回來。
餐桌處,逢昭已經吃完她的早餐,她眼睫輕擡,和傅霁行對視,明知故問:“裝好了?”
“裝好了。”傅霁行也明知故問,“吃好了?”
“嗯。”
“過去,輸一下指紋。”
“好。”
逢昭起身,跟在傅霁行的身後出了門。
傅霁行在指紋鎖上按了按,随後挪出身位:“先輸密碼,密碼輸好,我再給你弄指紋。”
“好。”
一通操作下來。
逢昭和傅霁行道謝:“辛苦你了。”
傅霁行挑眉:“不辛苦,誰讓我是你的‘阿行哥哥’。”
逢昭發覺自己在幾分鐘前,對傅霁行産生可靠又有安全感的念頭——簡直是無比的天真且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