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時辰後面色好了許多,眼眶的青色也淡了,唇也泛出了薄紅,眼睫動了動。
白羽一時間靈氣消耗太多,額上挂起了冷冰冰的細汗,臉色晦暗,無精打采。
“嬸嬸?”她撐着身子,坐在床邊喊道。
胡氏擡動眼皮,渙散的目光漸漸聚攏,有氣無力地問:“你是誰?”
“我是白羽啊,您不記得我了,五年前我曾在這裡住過幾日。”
胡氏的眸子頓了瞬,睜大眼,驚恐地往塌内挪了挪,“你……你就是那個神女?!”
白羽怔住,不知何時她竟認出了自己。
此時見胡氏緊張的樣子,安撫道:“嬸嬸,你别怕,我不是什麼神女,隻是個普通人,不會傷害你的。”
胡氏蹙眉緊盯着她,如緊盯着随時撲來的野獸,心生疑惑地激動起來,“可大家都說……都說你會帶來災禍,這裡的人……是不是你害的?”
“這老婆子不知好歹。”小白蹲在床頭忿忿不平。
白羽垂下眉梢,委屈道:“那我可曾傷害過你?我一直在夕雲山,昨日才去的星雲山,阿卓可以作證。”這麼說時,濃密的睫垂下,眸光黯然失色。
胡氏遲疑了一瞬,她自知昏迷了許久,此時突然醒來,似乎是眼前的人救了她,繃緊的身子漸漸松緩。
若有所思的眸子泛起薄紅,強撐起身子,即便氣息不暢也要說出心底的話。
“自打你們去拜師後……我見……見了城門的緝捕文書……早已知曉你是……是個姑娘……幸好你與卓兒……不在一處,這些年我也沒提……姑娘,我不管你是不是神女,我就這一個兒子……”
白羽目光呆怔,已經明白她要說什麼。
胡氏一急,嗆了幾聲,“咳咳……希望你離他遠一點,不要連累他……好嗎?”
這般發自肺腑的懇求,不過是一個母親對兒子的關懷。
讓人沒有理由拒絕。
可……
她的心底翻起陣陣酸楚,心中和煦的陽光好似在一點點剝離,如螢火一般漸漸消散。
或許在報完恩後就該功成身退,再不與他有瓜葛。
她竭力壓下自己失控的情緒,唇角抿起笑,“好,我答應你,絕不會連累了他。”
“她如此不明事理,離那阿卓遠點最好不過!”
小白激憤的言語無疑又刺在她的心間。
“小白。”她言語柔和,目光卻有不容置喙的淩厲。
“你在跟誰說話?”胡氏四處張望,驚慌無措。
白羽安撫道:“夫人,這是我養的鳥,我方才在喊它,你不要害怕。”說着為她掖了掖兩側的褥子,“你放心,我會将你治好的。”
胡氏松了口氣,身子無力地躺下,清淡的眼神中有些歉意,”你不怪我?”
“愛子心切,人之常情,當年我險些餓死凍死,是你們一家救下了我,我豈可恩将仇報?”
白羽沉下氣息,眸光穿過往日的冰天雪地,她依舊眷念那幾日如親人般的溫暖,隻是以後不會再有了。
胡氏欣慰淺笑,握住她的手,斷斷續續道:“我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隻是,我兒來之不易……我們夫婦年歲已大……好不容易生個兒子,險些夭折……當時連大夫都沒辦法,準備将他葬了,他卻奇迹般地活了過來……自小他就長得快……我們一直都覺得他……他是上天憐憫,賜還給我們的。”
白羽失落的眸子漸漸擡起,沒想到阿卓還有這般遭遇。
時至傍晚,胡氏喝了藥,又吃了些粥,身子好了一些。
白羽見她說話有了力氣,問道:“胡大叔去哪了?”
胡氏背靠褥子躺坐,目光柔和了許多,“他見我病重,花了不少錢托人去星雲山找兒子,結果那人一去不回,卷錢跑了。今日他該是又托人去了,這些日子他日夜照顧我,身子也不大好,我本想死了不再拖累他,他卻說無論如何也要讓我與卓兒見上一面,我便撐着意志苟活了下來。”
這麼說着枯瘦的眼角淌下了一滴淚。
胡氏如今的情形,讓白羽疑惑起阿卓一早的話,問道:“我聽阿卓說你好好的,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城裡的女人快死絕了。”胡氏哀歎一聲,“城民見我還好好的,以為我被妖魔附身害了大家,本想拿我祭天驅邪,我們為了保命謊稱是阿卓修了仙道,上天護佑了我們。後來給大家發了些符咒卻不頂用,城民郁氣難消,又不敢貿然動我。隻是不知為何,自那以後沒多久我也病了,城民這才沒有為難我們。”
小白譏诮,“她自己都被人冤枉,還來冤枉你,可笑。”
白羽望着它搖搖頭,示意不要開口。
“突然就病了?那你病的那幾日可有異事發生?”
胡氏想了想,“沒。”
白羽看了眼天色,想起什麼,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景陽城最高的塔樓上視野最為開闊,日落不久,天幕暗青,天際一線霞光漸沉。
西邊一片厚雲簇擁着青紫色的光暈,若不細瞧很難發現。
流光穿雲破月,離那東西越來越近,卻飛得越來越慢。白羽隻覺得頭暈目眩,好似有什麼在掏空她的靈氣。
“流光姐姐快停下,前面危險!”
流光懸停空中。
她即刻盤坐施出結印,生出一個球形護盾。擋下了流散的靈氣。
斜前方,雲層在近處看時陡然消散,清晰可見那團光似乎是一個繪着星鬥符文的巨形大陣。中心漩渦攪卷,好似一張巨口正在吞咽着什麼。
這陣陰氣頗重,又有施了障眼術的雲層遮蔽,故而因着落日餘晖映出的霞光才讓人有所察覺。
可若它真是個陣,這般龐大竟無人布施,自行遊走,隻怕背後之人修為極高。
她掏出定影符,将此陣全貌拓至符中收了起來。
那陣依舊向西而行,西邊最大的城便是……宿州!而過了宿州會經過星雲山,難道……是奔星雲山去的?!可星雲山并無幾個女子,到底是何意圖?
她腦子裡一團亂麻。
隻是此時想來,她在景陽城并無不妥,胡夫人吸收靈力後情況也有了好轉,城裡應該是安全了。
可開門的不是胡夫人,也不是胡老爺,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