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絹人……”秦螢哆嗦着剛出口幾個字又停頓住。
沈韫珠有些意外,回想自己曾在西市見過有販賣絹人的商戶。
聽他們所講,絹人是一種工藝繁瑣的小玩意兒。它以銅絲窩出人的側面、五官及其頭骨等輪廓,再以木棉或蘆絮來将其填滿,再以絹紗包裹縫制,最後以顔料繪制出五官與妝面。
身體亦是如此,用銅絲窩出各類惟妙惟肖的姿态,穿着做工考究的衣裳,神形兼備,頗得一衆娘子們的青睐。
一件拿來供人消遣的物件,本不該叫人如此畏怯。
這時,秦螢忽又搖搖頭,匪夷所思地補充道:“不,不是一個,是有許多絹人,阿嫂說它們很可怕,一直圍着她盯着她,它們、它們是邪物,想、想要拽走阿嫂做、做替死鬼。”
秦螢最初是不怕的,可阿嫂在提到這些時的語氣與神情,總讓她感到毛骨悚然。後來阿嫂又開始念叨,那些絹人離她越來越近了,就藏在房間的每個角落。
聽得次數太多,就連秦螢也開始覺得有無數雙眼睛在暗處盯着自己,每次去阿嫂的屋子都覺得那裡陰森至極。
“世間本無邪物,一切亂象皆由心生。”沈韫珠再次拍撫上秦螢的後背,寬慰道:“你阿嫂隻是受夢魇所擾,她那些話當不得真,不會有東西來害你的。”
李舒禾那些話雖聽着像是胡言亂語,可卻再次佐證了沈韫珠之前的推測。她們在失蹤以後所中的迷藥,的确有很大的問題,不僅能讓她們失去記憶,還會帶來輕重不一的傷害。并且,這種傷害是随着時間推移而逐漸顯現的。
當初縣衙在追查迷藥這條線索時,隻是根據幾位受害女子身上殘餘的獨特香氣,再經由數名大夫的反複推演與研制才寫下的配方。但這方子并不完整,香味與藥效也有所不同。正因如此,官府查了這麼久,也未能追溯到迷藥的來源。
“其、其實阿嫂在投河自溺頭兩日,便曾試圖在房梁上自缢,還、還有撞牆。但那時的她已是形容枯槁、氣力耗盡,根本系不緊懸梁的繩子,撞牆也隻是撞青了額頭。”秦螢感受着萦繞在自己身邊那股淡淡的清香與暖意,逐漸冷靜下來。
沈韫珠眸色漸深,思索片刻,輕聲問道:“你阿嫂在嘗試自戕之前,除去你說的那些事情,可曾還發生過别的事情嗎?”
秦螢下意識抿住唇,但很快又下定決心般,喃喃道:“我每日都會看着阿嫂,她的變化我最是清楚。實則,阿嫂在那之前,已有好些天都極少說胡話了,清醒的時候也越來越多。可、可……”
可秦母眼見李舒禾的神志清醒許多,便琢磨着趁此說動她回李家要回聘禮,并主動請一封休書,從此遠離秦家。
秦螢本還擔心阿嫂會因此再次發病,可母親與她談過以後,阿嫂的反應極為平靜,仿若是聽到了一件與自己毫無幹系的事情。
不過李舒禾卻還是聽話的回了趟李家。
“阿嫂很快、很快便從李家回來了,但并未帶回讓阿娘滿意的消息。阿娘非常氣憤,又、又說了阿嫂一頓。”秦螢的臉與眼睛都紅彤彤的。
那日的李舒禾始終保持着溫和與冷靜,任由秦母将她罵的狗血淋頭,也沒有反駁一句。
“我看着那樣的阿嫂,覺得她又可怕又可憐。其實,我也曾埋怨過阿嫂幾次,怪她毀了我的親事。”秦螢吸了吸鼻子。
她再開口時,聲音裡已夾雜着哽咽:“但阿嫂依然願意與我親近,所以,當晚我去探望阿嫂時,她便趴在我肩頭哭,可說話時卻是笑着的。”
李家人将回去索要聘禮的李舒禾羞辱一頓,罵她是白眼狼,不知檢點壞了自己的名聲,還想回來吸娘家的血,是個寡廉鮮恥的賠錢貨。
最後還撂下狠話,讓李舒禾莫再妄想能回李家,就算是死也要死在秦家。
便是從那時起,李舒禾開始試着以各種方式自戕。秦螢不敢再讓她獨自待着,可時間久了她也會疲累,所以那夜便沒有守在李舒禾房中,想回去睡個踏實覺,卻沒想到李舒禾就在當晚跳河自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