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娘的物欲并不高,逛了小半條街她也沒有什麼想買的,反倒是停了兩次,都是在替餘茶擦額角沁出來的汗。
“要不咱們不逛了吧,茶茶你的身子好像确實不大行,才走這麼點路就累出汗了。”阮娘一邊替她擦第三次汗,一邊繼續道:“你餓不餓呀,快晌午了,咱們找個酒樓吃飯吧。”
餘茶等她擦完汗後,認真又緩慢地替自己辯解道:“我不是累,是天氣熱。”
“是是是,這天氣實在不宜出行,咱們快進屋裡躲躲吧。”阮娘回得很是敷衍,一邊怕她中暑般瘋狂搖着扇子,一邊拉着她往最近的酒樓走去。
餘茶抿着唇,繃着臉跟在她身後。
許是臨近飯點了,灑樓的大堂已坐了不少人,乍一看,三位衣着不凡的女子走進來,他們紛紛停箸看了過來。
餘茶微微蹙眉,小小立馬站出來擋去一半視線,喊道:“小二,有雅間嗎?”
“哎有的有的,幾位客官請随我來。”小二極有眼力見地走在左前方領路,又擋去一小半的目光。
雅間在二樓,從窗戶能看到外面碧波綠柳,小巷煙火,貨郎挑着擔子走走停停。
這還是阮娘第一次坐在這麼有檔次的地方吃飯呢,心中難免有些熟悉的開心與陌生的虛榮,她趴在窗邊,看巷子裡的阿公編竹籃、看衣着破爛的小孩子在互相追逐間撞了人也不道歉,看河邊洗菜的幾名女子在為上遊的位置而吵架,看河面飄浮的船上公子哥們在花天酒地。
阮娘突然就不是那麼開心了,她從窗邊走回到餘茶身邊坐下,左手撐着腦袋,歎氣:“茶茶,你說世人庸庸碌碌,每天也隻看得到眼前的事,卻還要争來争去,到底是為啥呀?”
餘茶看她一眼,往窗外又看一眼,然後學她用右手撐着腦袋,懶懶道:“人各有欲望,沒能力就守好眼前所擁有的,别讓人來搶,有本事就争自己不曾擁有的,去搶别人的,無休無止,哪怕輪回幾百次,入了世,終得‘入鄉随俗’。”
阮娘不喜歡争來奪去,但該搶時她也會去搶。
“那你呢,你有什麼要争的嗎?”她好奇地看着餘茶,既然人人都得‘入鄉随俗’,那餘茶也不能免俗吧。
餘茶與她對視了一會兒,忽然輕笑:“你要知道,有些東西有些人生來便有,哪怕不争不搶也有人捧到她面前。”
“我不知道。”阮娘撇撇嘴,“你都說了人各有欲望,窮的想要錢,有錢的想要權,連和尚都想要最好的經書,你肯定也有想要的東西,别人捧到你面前的也不一定就是你想要的。”
餘茶看着她認真的小臉,某個念頭在心下奔跑了幾圈,最終在店小二的敲門聲中止下腳步,她放下撐着腦袋的手,慢慢端坐起來。
“幾位客官請慢用。”店小二來去匆忙。
話被打斷,餘茶開始食不言,站在身後給她們扇扇子的小小肚子裡也發出“咕咕”的叫聲,阮娘拉着小小的手,“你也坐下跟我們吃點吧,肚子都發出抗議的叫聲了。”
她體貼又好心,小小卻一副上斷頭台的表情,滿臉抗拒又結巴道:“夫,夫人,我,我還不餓,餓……”
阮娘打斷她的話,“不餓你的肚子叫什麼,還叫得那麼大聲。”
小小有苦說不出,腦子快速找着借口,餘茶忽然道:“坐下吧。”
“婢子遵命。”小小應得飛快,人一閃就坐到了凳子的邊邊上。
阮娘:“……”
她說那麼多還不如餘茶三個字來得有用呢。
天氣熱,她們點的菜都比較清淡,但葷菜卻不曾少過,從前少沾葷腥的阮娘如今成了無肉不歡,整盤紅燒肉幾乎都進了她的肚子。
餘茶隻吃了半碗米飯便放下筷子,阮娘見了,也跟着放下筷子,一邊舀湯一邊念叨:“茶茶再喝點湯吧,每次都吃這麼少,身體如何受得住,你看你方才走兩步路都累得氣喘籲籲的,再不多吃些,以後說句話都得大喘氣了。”
“誇張。”餘茶嗔她一眼,手卻無比乖巧地接過小碗。
阮娘嘿嘿一笑,重新拿起筷子正打算繼續吃,卻在不經意間望到窗外幾個壯漢正在欺負一個圓滾滾的男人。
她眼睛微眯,又瞬間瞪大,激動地拍拍餘茶的手,“茶茶,你快看,那個是不是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