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挽缰,翻身上馬,指尖輕撫馬鬃,歎道:“府衙裡的府生道羌國近日頗是收斂行迹,沒有再大肆來犯泸江,想來,是憚于父親的緣故。”父親再怎麼說,也是老将,曾經也是戰功赫赫的。
“侯爺?怎會是侯爺。”清蓮驚訝,“前些時日,還聽唐羨好提及,尚不知泸江而今是哪位守将。”
“她是前探,她竟未探得知?”懷钰高了些聲氣,這皆是些什麼事,一個個的都不如走向那般走,“按理來說,守将更疊,絕非密不透風之事,除非宋輯甯有意為之,可這般行事對泸江也無好處。”父親當年威名赫赫,到底能震懾羌國些許的。
連日快馬疾馳,恰值二月之期終于趕回豐鄞。
懷钰正斟酌如何向榮王夫婦“認錯”,清蓮忽将她輕拽至道旁躲避來轎。
隻見前方數十精壯仆役擡着一乘高軒華轎,轎身木紋沉凝,四面垂覆半透的華緞,漸變經線織入大片繁複秾麗的芍藥紋樣,轎頂尖峭四角各懸一枚精巧玉铛,風過處,便逸出一脈脈清泠泠的碎響。
風倏然卷來,簾隙微啟,轎内幽暗,隻影影綽綽映出一個端坐的人影,面目模糊難辨。
“可是太師家的二小姐?”有人低語。
“聽聞唐二小姐容色絕世,更兼通曉六藝,才情卓絕。”另一人接口道。
“今時不同往日,不該喚唐二小姐了,她可是陛下親封的‘永嘉公主’。”
議論聲在豐鄞城門處駐足觀望的黎民百姓間悄然流淌。
懷钰低喃,唇齒間碾過二字:“永嘉……”這二字含義,承載太重。
清蓮颦眉不解,“二公主既已出嫁,南夏當不需公主再和親才是。”
轎簾微動,一隻纖纖細手探出,腕上籠着一雙水色盈透的翡翠镯子,不經意間相觸清越之聲泠泠入耳。
轎夫一聲低喝,轎身後穩穩擡起,轎杆受力向前微斜。
烏發堆疊,玉簪簪頭垂珠搖曳,轎中之人徐徐擡首,目光輕掃,眸如秋水,澄澈見底,身着一襲素淡的竹璜綠襦裙,無任何繁複花紋。
澄澈的似能映人心魄。
懷钰無心于此耽擱,往王府方向行去。
清蓮還沉浸于方才轎中女子的容貌,“郡主可瞧見了?當真如那些人口中傳聞的容光絕世,奴婢見了,竟似魂兒也被攝了去,半晌挪不開眼。”
清蓮難得有這語氣,懷钰聞言,唇畔漾起一絲淺笑,“自是,世人何人不愛美人。”确實挪不開眼。
回豐鄞懷钰并未先行遞送消息,因而她并不知謝侯與謝枕河此刻正為王府賓客。
水榭亭内,榮王正與謝侯對弈,黑白子于楸枰間無聲厮殺,謝枕河背倚亭外。
榮王妃此刻正于内院料理府中庶務。
懷钰回自己的院子之路必經水榭亭,還未待她看見亭内幾人,已聽得謝枕河遙遙歡喜喚道:“隴安!”
懷钰循聲看去,翩然掠過謝枕河身側,近得亭前,朝榮王颔首屈膝:“請父王安,女兒回來了。”心中微微緊張,然直覺榮王不會怪罪她。
果不其然,榮王隻輕歎一聲,溫言道:“舟車勞頓,你且回屋歇着罷。”
懷钰又轉向謝侯颔首屈膝,“侯爺安。”全了禮數,方才挪步離開水榭亭。
斜陽将水榭亭連廊的花影拉得細長,懷钰心緒渺渺,未在謝枕河處停留。
懷钰沒有與謝枕河搭話,一路疾馳趕回,身上頗覺不适,亟欲回屋沐浴一番。
步履匆匆間,身後傳來謝枕河一聲輕喚,“隴安出遠門了?”他的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探尋。
懷钰步履微頓,不着痕迹地側身,與他隔開一段距離,方才回眸,唇角牽起一抹極淡的笑意,眼波沉靜無瀾,“不算。”
語意似是而非,面色盡是清淺疏離,謝枕河一時無言,怅然立于原地,任懷钰的疏影拂過身側衣襟,他心底總有聲音低徊絮語,她并非隴安,然事實她确是。
懷钰足音未遠,便聞府裡下人急趨而來,向榮王禀道:“王爺,唐二姑娘到了。”
懷钰蓦然回身,眸光與亭前伫立的謝枕河直直相觸,懷钰無心于此。
适才于豐鄞城門前驚鴻一瞥那人,懷钰暗忖她怎的來了榮王府,太師與榮王府有何淵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