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拱手道:“久聞殿下誠信待人,虛懷納士,得拜尊顔,不勝萬幸,淮序願追随殿下,以圖河清海晏之業。”
景言含笑擡手,示意宋安飲茶,朗聲道:“先生所願,自也是孤畢生所願,仰先生之名,實乃孤之榮幸。”
宋安執盞啜茗,唇角不覺浮起輕淡一笑,所為“名”一字,本是兵家争權奪利之輩做與世人看的。
景言垂眸凝視茶煙袅袅,胸中塊壘愈結,這般經綸濟世之下他現下才知,他國竟不知惜才,無人善用。
各國儲君私自招攬賢士,遍撒魚書雁帛,名為延攬俊彥,實則皆為固勢,得賢士襄助,或可順遂良多。
景言以袖掩唇虛咳數聲,“之前先生所言,建孤開善事堂,實乃下僚有眼無珠,未識先生之策,此計甚妙,今都城闾巷間,皆言孤乃懷柔澤民之君。”
“然在下認為,當将此功勞推與陛下。”
景言面露不解,“先生此言何解?”
宋安道:“殿下現下應當奏明此乃陛下引領有方,百姓贊懷柔澤民之君,當贊君主,俱出天恩,如此方可不招物議,以免遭其忌憚。”
景言覺得頗為有理,拊掌稱善間,屬官又入内禀道:“殿下,皇後娘娘請您前去。”
景言眉心微蹙,輕聲一歎,八成又是那點子規勸,應當是母後又為難她了,景言朝宋安笑道:“孤已命人備下客棧,先生先行入住,歇息幾日後,幾日後,孤的人自當遣儀從接先生入主善事堂。”語畢,景言便起身朝外行去。
方踏入獨院客棧,便見宋靖窈在内,宋靖窈急忙将門阖上,“皇兄,如何?”言罷又蹙眉,總改不掉這稱呼。
宋安搖首苦笑,“這太子,心思過于純良,不過區區微末小事,何至于以‘先生’稱呼于我。”
“他純良?他哪兒純良了,說不定是個扮豬吃老虎之輩呢。”宋靖窈咋舌,銜恨冷笑,“他可是袁纥皇後親自教導出來的,能是什麼純良之輩?這些時日我所受屈辱,他日必要千倍百倍的加注他母子二人身上。”
這安仁的袁纥皇後,本為前朝漠北屬國可汗之女,素有經緯之才,加之安仁君主對其倚重甚深,凡朝堂機要皆允其過問,可謂城府之深,令人惕然。
“既然已入城中,按着現下的由頭,景言大抵會為你安排個明着的身份,他這人,可不會容許自己有任何污垢沾身的可能。”宋靖窈言之鑿鑿。
“她如何?”宋安卻問道。
“暫不可知,總歸,我與你當前勢微力薄,也從大昭救不走她。”宋靖窈展袖坐于坐塌上,忽而輕歎,“我還記得,當初是母後為了侯爺能夠傾力襄助你,才讓你去與懷钰接近,誰能想到你居然動了心。”
“初時或是存些利用,後面并非。”
“唉呀。”宋靖窈一歎,“皇兄你說,若按懷钰的性子,她得知這些年你對她利用、虛與委蛇之事并非一二次,母後也隻是想要圖謀臨安侯手中兵權的支持,她還會再傾心于你麼?”
縱是族譜有載,太後與臨安侯雖為族親,卻不過遠支族親,原非嫡系血脈,甚至非是本家血脈,除非是得罪君主被誅九族,否則根本扯不上太大的關系,所謂的沾親帶故,不過浮雲虛名罷了,哪來那麼多沾親帶故。
宋安回身疑惑的看着她,蹙眉道:“為何突然說這些?”
“袁纥皇後給我下藥,将我抛擲到那枯井之中,雖然,她本意是要我死。”宋靖窈深呼吸,仰面冷笑,強壓心中郁悶,“我昨夜夢見之前的事了,夢見了那回,母後命宦官将懷钰推入井中,再讓你去救她……”
當年為讓懷钰青睐于宋安,太後可沒少動心思。
宋安急急辯解,“我當時不知此事乃母後所為。”
“不知?可你後來知道了,我也沒見你去質問母後!我現下才明白這是什麼滋味。”宋靖窈切齒,“那景言,他跟你的态度如出一轍,我困于廢井,他甚至都沒來救我,叫的仆役用繩子拉我上去的。”
宋靖窈心下暗歎,讓男子體察、理解女子之艱,何異于牛彈琴,縱是她血脈相連的親兄長亦難例外。
見宋安垂首默然,既無應答亦無寬慰之态,不知深思何事的模樣,宋靖窈凄然凝睇宋安,“皇兄,我不想一輩子都隻有受欺負的份。”幼年承莊妃奪寵之痛,及笄之後得知自己并非父皇親女,自此日日提心吊膽,夜夜驚魇纏繞,兄長下位後,又被宋輯甯幽禁深宮,而今袁纥皇後對她日日鞭笞相辱,東宮的下人誰都能踩他一腳,這般磋磨,宋靖窈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麼。
宋靖窈直視宋安,“她們不讓我如願,我偏也不讓他們如意,我要那袁纥賤婦死,我要宋輯甯永遠不得安生,我要安仁的中宮之位。”宋靖窈愈發咬牙切齒,“還望皇兄,好生助我。”
宋安惶惑又震驚的看着她,不明白宋靖窈怎的忽然變成這般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