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上少有提及赟兒,心中卻是真真挂念的,她與其餘人的情誼之中,皆是摻雜着些利益糾葛。
至于真心純粹無疑,她而今真心牽念的唯有母親與赟兒二人。
唐羨好尚未來得及回話,懷钰徑自喃喃:“也不知江沅能否護他周全。”
唐羨好連忙解釋:“太子妃近些時日,奉皇後娘娘之意,日日入宮習理庶務了,府内一切,殿下與江保林皆是先緊着小皇孫的。”
聞得“小皇孫”三字,懷钰便心知哥哥應是已将赟兒錄入名牒,心中稍覺寬慰,至少如此,旁人不敢輕易妄動赟兒,隻望林婉,不是藏了蛇蠍心腸的狠毒之人。
懷钰軟軟倚着車壁,眸光流轉審視眼前人,“唐羨好,你是我曾經帶回去的人,可看如今,你已是哥哥信任的屬下,還是我……”語至此處徒覺無益,懷钰歎了口氣,沒有繼續說下去。
唐羨好心神大亂,慌忙垂首,“奴婢自是忠于殿下與郡主的。”心下惶然疾思,回想着自己素日來的行止,委實尋不出有過背叛懷钰之時。
“哥哥是哥哥,我是我,我與他是分明的人。”懷钰眉梢輕挑,嘲諷意味自眸中漸浸唇畔,“豈有侍二主而謂忠的理?”
“郡主……”唐羨好怔然看着她,手微不可見地一顫,想不明白往昔待她一向溫言和煦的懷钰,此刻為何這般字字如刃。
懷钰不由苦笑,纖指輕抵額角阖眸小憩,她蜉蝣之身,良禽擇木而栖,唐羨好所為不過人之常情罷了,她于此其實沒覺着唐羨好有何錯。
唐羨好垂首不敢再言,指節緊緊攥着裙裾衣料,她隻能回答的楞模兩可,若是道不忠于勉之,她畢竟在勉之手下做事,立時便是殺身之禍,可于懷钰,她自問從未生過背叛之心,于要事未有過半分欺瞞,向來是盡心盡力着想的,莫非是她無意中,不慎做了什麼危及懷钰的事?
唐羨好隻記得懷钰厭惡背信棄義之人,然她并非,為何……
猜不透,參不明,唐羨好隻覺百口莫辯。
一路沉寂難熬,唐羨好鼓足氣性相談,不論言及任何,或是柔聲勸懷钰用些糕點,又或是詢問懷钰可感涼意,是否需要薄披,懷钰朱唇緊閉,沒有回應任何一句。
懷钰胸中郁結難舒,恨己身無能,權柄盡失,憶及唐羨好與連書自幼相伴直至及笄,又惱唐羨好對連書的狠心,她其實明白,緻連書殒命的罪魁禍首是自己,次則勉之,末才是不得已而為之的唐羨好。
車馬駐停,衆人暫且小憩時,懷钰欲去尋謝枕河,此回南夏,若能與謝家交好,與榮王府内衆人交好,于她而言頗有裨益,多些籌謀有利她日後行事。
懷钰忽覺衣袖一沉,回身見唐羨好面露急色,“還未徹底離開大昭地界,郡主需得慎行。”言畢惶惶松手,奉上早已備好的赭绫面衣與懷钰。
懷钰垂眸未接,睫羽于面容投下淡影,倘若面紗當真能遮掩便罷,若是熟稔之人,單憑雙眸便能識得真切。
“隴安……”謝枕河面露欣喜,語氣透着惶惑、緊張,“你怎的過來了?”
懷钰見他如此情狀,作勢失落地搖首輕歎,卻藏不住眸中揶揄,低笑出聲。
唐羨好見此情形心尖微顫,這般真意的笑顔,她隻在數載前自懷钰面容見過,相識至今僅僅那一回,猶記是懷钰與宋安定下婚約之時。
懷钰側身向唐羨好低語:“你且往車中候着罷,待繼續啟程時,我自當會回。”
心下雖覺不妥,但唐羨好不敢多言置喙,垂首低應:“是。”
沉默良久,懷钰方才溫言道:“許是經曆了那些事,錐心刺骨,我因而忘卻期間種種瑣碎之事,小侯爺應當不會計較的罷?”懷钰覺着應該這般解釋一番,特意咬重“小侯爺”三字,她可不信有繼母虎視眈眈的壓着,還能安然無恙的成為侯府繼位的人,會是什麼易與之輩,不過是因着對隴安那點子情分,故作些許癡愚之态罷了。
謝枕河失笑,“我何曾有計較于你?再者,你從前少有喚過我小侯爺的時候,以往隻有我真的惹惱你,氣極時你才會作此疏離稱謂。”
懷钰唇角泛起無奈笑意,終于明白為何總覺着她與謝枕河說話時,謝枕河情緒怪異,避開這難言話題,懷钰悄聲:“我有正事與你相商,須得你先應允,我方好開口。”
謝枕河沒有絲毫猶豫,“答應,你說的我都答應。”
懷钰聞此言,瞬間倒退數步,恍惚間腦海不由憶及宋輯甯的模樣,從前至今,他那人最愛不分何事的滿口應諾她,覺着頭疼,懷钰扶額閉眸,蹙眉搖了搖首,企圖将他的模樣從腦海中盡數抖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