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愫難斷,孽海難平,懷钰恍惚覺着心間裂作兩半,一半浸在寒潭中瑟瑟,一半抛向烈焰中灼灼,反複折磨。
困惑緊緊纏繞,宋輯甯凝着懷钰,難掩黯然神色。
懷钰垂首些許,遮住眸底千般愁緒。
宋輯甯緘默不言,懷钰不願靠近于他,又怎能預知她同他絕無可能。
懷钰微微擡首,眸光與宋輯甯堪堪相觸,卻在瞬間躲避移開,“深潭投石激起的漣漪,終歸是要散的。”
她是深潭,而他是那顆石子。
宋輯甯眸光躍動,故作未聽明白懷钰所言,“阿钰所喜皇兄溫潤,我亦可;所慕皇兄風雅,我亦可吟詩作畫,撫琴對月:所念皇兄之溫仁,我亦可廣施恩澤,澤被黎民,凡皇兄所為,我皆可為之,必倍之。”
懷钰憤懑,他這人怎的故作不明,所有的事情他一清二楚,她是何意他内心必是明明白白的,為何非要蒙蔽自己内心明知的真相。
懷钰淡淡道:“因果最忌強求,強求得來的最終隻會是苦果。”
思及宋安的安危,懷钰停頓小會兒,繼續道:“但你若放宋安離開,我便不會是……”苦果二字陡然凝在舌尖,恍然驚覺自己竟拿自身作籌馬。
總歸她,從來不是完全守信之人。
她終有一日,會離開他的。
宋輯甯将她拉過,“詭辯。”懷钰跌坐在他腿上,未有再掙紮,似是認命一般。
懷钰心下不安,今朝既已揭破,便再無回寰餘地,小心翼翼地窺視宋輯甯的神情,輕聲道:“輯甯,我求你了,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放宋安離開罷。”
宋安的處境已然是危巢累卵,稍觸即碎,她隻怕宋輯甯沖動之下,宋安命懸一線。
宋輯甯冷笑,貼近懷钰垂珠,“手足之情?若非怕阿钰現下傷心過度,傷及玉體,昨日你見過他後,他便該人頭落地。”
聽他又說狠話,懷钰朱唇嗡動,淚盈睫羽,珠淚将落未落。
宋輯甯最不願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喉結輕滾,歎息:“朕可以答允阿钰,但阿钰要應承于朕,以朕所求為償。”
将她腰攬住貼近他身軀,碾在她繃緊的心弦上。
聞言懷钰心中一驚,她已經不是垂髫稚子,自是明白宋輯甯此話暗意,明知她的心不屬于他,他竟還教她委身相許。
何其為難人的要求,懷钰的心中滿是掙紮,她不想答應,可若不答應,宋安難逃一死。
她不夠了解他此人,卻足夠了解他的手段。
懷钰背脊浸透冷汗,面容掠過慌張神色,吞吞吐吐:“你,你且給我一年的時間,我……我做不到這般快接受,你該容我些時日……”
宋輯甯挑眉,見懷钰心虛避開他眸光,嘴角噙着無奈笑意,似歎似嘲:“一年?阿钰會不知一年可造就多少變數?”一年未至已換新君,繁華落盡的宮牆之内,歲月如流水般潺潺而過,“阿钰希望朕答應你,偏生你又不想答應朕,當真是得寸進尺。”
懷钰話音甫落便已懊悔,隐約知曉宋輯甯不會輕易答應,見宋輯甯忽然湊近她唇前,驚得懷钰慌喚:“輯甯!”
懷钰霎時驚惶仰頸,“半年,半年如何?”嗓音染上些許哭腔,“不要,不要在此刻相逼于我。”
宋輯甯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聲音中帶着幾分不容置疑:“一年?半年?阿钰不覺自己所求甚奢?”
宋輯甯薄唇貼着她耳際低喃,:“朕給你時限,你若答應,朕自是答允你,否則……”
懷钰指節攥得青白,心緒寸寸崩裂,她知曉已無其它退路,卻不說究竟答應還是不答應,懷钰将舌尖抵住上颚,生生咽下呼之欲出的怒意,“那你必須,放宋安全須全尾的離開。”
“阿钰可要思慮清楚。”宋輯甯笑着,擡手攀上懷钰腮畔輕輕一撚,忽而悄聲,“待春帷卷盡殘雪,三月之期至……”故意未完話語。
懷钰眼波驟顫,不可置信地看着宋輯甯,青絲垂落半掩翻湧眸色,若非是他,她與宋安怎會落得如此地步。
窗棂斜開,廊下風燈搖曳,将懷钰面容血色映得煞白。
懷钰被他的混賬話氣地上氣不接下氣,“三個月?宋輯甯,你竟然說得出口!”
三月之期與即刻而言并無分别,懷钰再忍不住心中憤懑,“宋輯甯,你不要臉!你厚顔無恥!我且要些顔面的,我比不得你厚顔無恥。”
見她面頰染赤,朱唇輕顫,十足氣憤的模樣,輯甯偏生起促狹心思,傾身逼近,雙眸含笑看她,“阿钰不答應其實也無妨,先帝已矣,宋安怎會活着呢?”
威脅她,他慣會威脅她,他便不能正人君子做派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