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身死一直是懷钰心中無法愈合的傷痕,見懷钰神情,宋靖窈忽然頓住,便是明了,遂轉作一聲幽歎:“待我出宮那日,來送我罷。”
宋靖窈嗚咽之聲再難自抑,凄切傾瀉而出,擡手緊緊地攥着懷钰衣袖,檀口幾度欲語,偏生哽得心肝摧折,将滿腔委屈與無奈哭盡,珠淚簌簌地落,鹹澀浸透懷钰肩頭衣襟。
翌日,懷钰再赴立政殿,垂眸趨至禦案前,細聲啟唇:“我有事想…”
她這般神态他再熟悉不過,八成是想讓他替她做何事,宋輯甯點了點頭,眉峰微挑,湊近她,“說來。”
被他驟然靠近驚得後退數步,懷钰面容帶着些許懇求之色,“不過,就一件小事。”
宋輯甯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阿钰且說來聽聽,若是合情合理,朕便答應你。”
隻要不是宋靖窈和親的事,旁的事他盡數依着她。
懷钰貝齒輕齧朱唇,猶豫道:“暴室裡那兩名嬷嬷,還是不要賜死了罷。”
殿内一時寂然,偶聞窗外莺雀啁啾隐約傳來,宋輯甯眸光微動間掠過一絲惑色,問道:“阿钰竟替她們求起情來?不是你讓朕賜死她們的麼?今日怎的又起了恻隐?”
懷钰惶然:“我那會兒是因着連書之事所激,為一時情急失言,方才讓你賜死那二人。”
宋輯甯眉心微蹙,隐隐覺着懷钰有些不對勁,她素來行事謹慎,若有決策不會輕易反悔,觑見懷钰衣袖下指節微顫,故意笑道:“阿钰為何突然改了主意?”
懷钰惱他,丁點小事他也要問得這般清楚,低下頭,聲音微微顫抖:“我隻是不想再看到有人因我而死。”
宋輯甯聽明白了,她這是借着此事罵他呢。
懷钰繼續道:“那二人雖看守不力,罪不至死,不過我也确實是不想再見着,不如讓皇後将那二人的姓名加在出宮宮人的名冊上,讓那二人離開這宮牆,自尋一個安穩的去處?”
宋輯甯雙眸微狹,陡然沉聲道:“阿钰是瞅準了朕若是一旦下了旨意,輕易不可更改,偏巧在今日來求朕,究竟是為何?”
宋輯甯伸手握住她皓腕便将她扯入懷中坐着,殿中侍立的宮人們見狀慌忙垂首,屏息退至殿外。
懷钰覺着他不成體統,玉指攥成拳狠命推搡他胸膛,他卻怎麼也不肯松手,反而扣緊懷中人腰肢
“我不是說了麼!隻是不想有人再因為而死,我不願,再背負旁的罪惡。”懷钰言語中凝着些許執拗,“那二人家中尚有倚門盼歸的老小,我不想因着自己的私欲,而讓那二人失去性命。”
宋輯甯下颌靠在她肩頭,指尖漫不經心劃過她後頸,眸中帶着審視,“阿钰知不知曉自己所言,便似殿外那春冰,薄脆經不得日頭照。”她向來不是心慈手軟之人,必定有事瞞着他,他或許不該這麼早解了禁令,便該讓宮人随時随地跟着她。
懷钰脊骨驟然繃緊,側身避他視線,聲音低了下去:“你隻說你答不答應,何苦如審犯人一般作态逼問于我?”
宋輯甯凝眸看着懷钰,見她面露倔色,心中不免動容,終是喟歎道:“朕答應你便是了。”
懷钰聞言,顫聲續道:“當真?”
宋輯甯點頭,扶着她纖腰示意她起身。
懷钰起身,“那我現在便去長樂宮。”
得快些,不若名冊滿了便要另尋他法。
宋輯甯不禁有些詫異,他看着懷钰朝階下小跑而去,暗忖她今日來此,難道并非是為問他,為何要将二公主嫁去安仁?
宋輯甯忽然低喚:“阿钰。”
懷钰聞聲停步,衣袖下的指尖微微蜷起,他莫不是想反悔,側身輕聲問道:“怎麼了?還有旁的事麼?”
宋輯甯到底止不住心中所惑,問道:“阿钰今日來此,難道不是為了問朕為何要将宋靖窈送去安仁和親的嗎?”
她素來疼愛宋靖窈,昨日回去之後,今日再來竟當真不問?
懷钰忽覺眼底發澀,緩緩回身,“我今日隻是想替暴室那名個嬷嬷求情,至于靖窈,我即便問了你也不會收回旨意的,我又何必再問。”
再問不過是浪費口舌,倒不如自己細想作何才能救回靖窈。
宋輯甯望着她唇角滞住笑意,喉間蓦地發苦,也未再挽留她,為何他靠她越近,她便越是反感他,喃喃自語:“阿钰,為何不願對朕說真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