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瀚素來将細作之事看的重,他父便是因細作之事身死。
宋安剛登位時,戎翟派來的細作潛入太傅府,其父雖然察覺有異,但等到徹底發現時終歸是晚一步。
一夜之間,除卻他在外辦事免于禍事,太傅府滿門皆被奸人殺害,自此之後,甯瀚日夜警惕,唯恐再有細作潛入,重蹈覆轍。
以緻甯瀚如今行事謹慎,對一切可疑之人嚴加盤查。
未聽及裴朝隐勸解,徑自坐于方木桌旁目視連書,“那便請裴大人自行告知陛下今夜之事。”甯可錯殺,他亦絕不放過任何危險。
裴朝隐哪敢自行告知,“不了不了,還是王爺親自去罷。”他可不願年紀輕輕便沒命享福,總歸夜巡之事已全權交與甯瀚,甯瀚不聽勸殃自身與他無關。
第二日早朝,甯瀚便以告病不得起身為由,未去朝堂。
關押連書的牢獄壁龛燭光昏暗,将室内衆人身影拉長,又扭曲成一團。
甯瀚雙目冷光凜凜,身旁侍立着數位獄卒,氣氛凝重,加之牢獄内不斷有血腥氣傳出,令人窒息。
經此一夜審訊,連書發間淩亂,幾縷碎發黏于額前,雙手被粗麻繩緊緊縛于木架,手腕勒出道道血痕,絲毫未見她有半分掙紮之意。
燭光映照在她面容,滿是塵埃與血迹。
甯瀚見她始終一言不發,猛拍于方木桌面,方木桌面的燭台被震得搖晃幾下,火苗跟着亂顫,“刑部三十二般刑罰,便看你能熬的過幾時。”
懷钰與隴安郡主從外貌看來完全是同一人,此刻又縫她侍女做出如此反常之舉,甯瀚心中已是給懷钰下了闆上釘釘的罪名。
連書身子微顫,依舊低着頭,不發一言,始終記着懷钰那日所說,要讓其拿出鐵證證明我是。
當她吓大的不成,皮肉之痛比起從前的刀傷箭傷,根本不足為懼。
“來人,用刑。”
甯瀚話音剛落,兩名獄卒便上前一步,一人從案架上拖出沾滿血迹的皮鞭,另一人則從案架上取下寒光閃閃的匕首。
連書擡起頭,目光掃過那皮鞭與匕首,眼中略有驚恐,面色卻是平靜。
甯瀚見她這般甯死不屈的模樣,更加暗自思忖:這女子定是有所圖謀,否則怎會入夜去往蘅蕪殿,現下還如此鎮定?若是真無辜,除非能扛得住這些刑罰,亦或以死明志。
一聲清脆的破空聲後,便是皮肉相交的沉悶聲響,連書咬緊牙關,硬是未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皮鞭在她身前留下道道血痕,鮮血順着傷口緩緩流淌,染紅她的衣裙。
甯瀚看着她那倔強至此,背過身去,“繼續。”
連書依舊咬着牙,死死地閉着嘴,直至奄奄一息,獄卒方才停手。
甯瀚起身走至她身前,俯視着她那蒼白面容,蹲下身伸手擡起她下巴,迫使她擡起頭來。
連書雙目緊閉,嘴角殘留着絲絲血迹,甯瀚看着她,“淑妃到底是誰?你二人為何要潛入宮中?”
連書微睜眼,眸色帶着嘲諷,依舊倔強地咬着牙,“問姑娘是如何進宮的,不如問問當今陛下是如何鸠占鵲巢的,我呸。”
露出真面目了麼,甯瀚見她這般模樣,緩緩松開她的下巴,抹了把臉,“你既不肯說,本王亦無須再問,與本王作對,不過是螳臂當車。”
連書咧嘴大笑,笑容在血迹映襯下顯得格外凄厲,“要命一條,别的,我沒做,你就是屈打成招,休想。”
屈打成招原是甯瀚最痛恨的,許是被她觸及某件内心之事,甯瀚盯着她許久,最終隻是搖了搖頭,起身,“待我禀明陛下,陛下自會處置你。”
與獄卒一同轉身離開牢獄内,徒留連書在昏暗牢獄中倔強地低着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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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台書房,甯瀚跪地朗聲道:“陛下,臣有要事需禀明。”聲如金石相擊。
宋輯甯端坐于龍椅,身姿挺拔,威儀自生,手中此刻拿着溫潤玉玺,目光微擡,“何事?但說無妨。”
甯瀚從懷中取出從連書手中所得信紙,雙手高舉過頂,恭敬呈上,“陛下,臣昨夜夜巡至蘅蕪殿時遇到淑妃身邊的侍女,舉止有異,臣恐其為敵國細作,已将其拘押,不敢隐瞞,特來禀明陛下。”
鄒榮即刻接過信紙,呈與宋輯甯。
殿内寂靜無聲,隻聞窗外風聲簌簌,宋輯甯目光落于信紙上,空無一字,手指輕輕摩挲着信紙,面容仍是波瀾不驚,語氣亦如往常平靜:“淑妃身邊的侍女?舉止有異?”不用細想便知是連書,這甯瀚,無事跑蘅蕪殿去作甚?
甯瀚見陛下面色未變,心中略感疑惑,他亦還是知曉輕重,未有鐵證,若是說出懷钰與隴安郡主外貌無二,便是搬弄是非,倒不如直接說明是淑妃身邊的人,奴才做事主子撇不清幹系。
宋輯甯手指輕敲龍椅扶手,發出細微聲響,将信紙放于禦案,“你素來謹慎,此事既有疑慮,便将人交由刑部嚴加審訊,切記,不可冤枉無辜之人,别讓她死了。”
甯瀚做事向來無纰漏,他不會過多深究。
何況據他命蘇衍安插在各處的人來報,懷钰如今确實涉及諸多事情。
甯瀚見他并無雷霆之怒,心中略松一口氣,亦不敢多言,“臣遵旨。”
宋輯甯目光重新落于玉玺,“你且退下罷。”心中所想悄然生變,凝重氣息彌漫開來。
這玉玺,原不在他手上,如今得于手,他登位便是真正的名正言順。
朝堂上蘇衍才禀明傳謠言之事已徹查明确,乃少陵王妃所為,少陵王妃一向以懷钰馬首是瞻。
加之前些時日出現在皇陵的可疑人身上有紀氏族牌,拷打之下居然咬舌自盡,想來是死士。
眼下又是這遭,諸多事宜,怎能再言為巧合,與臨安侯府斷然不會毫無幹系。
紀氏世族如今全然是懷钰掌家,族中無論何事她皆會一清二楚,所以懷钰想必亦是知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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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懷钰坐于美人榻,就着燭光細細看着從書閣拿回的典籍兵書。
連書平日長時遊走于宮中幫她打探消息,向來是阿雲随侍身側,此刻未在,懷钰并未發覺不妥。
蘇衍帶人去刑部,将連書押至傾瑤台外,摁于地面,堵住嘴,發不出聲,反抗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