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哐、哐。”
濃霧彌漫,月影難覓,一陣令人心悸的敲門聲于四野響起。
池歲安抱着祖屋神龛上的木匣子站在兩扇黑漆大門前,這是她第六次敲門了。
自打撞車後醒來,她沒見到過一個活人,身邊除了木匣子之外的東西全部不知所蹤,就連風中也夾雜着一股說不出的粘膩。
她不敢停留,深一腳淺一腳走了幾個小時後終于在漆黑中看到星點光芒,可任她把門闆拍得震天響也無人應門。
池歲安又累又餓,沮喪地靠着門蹲下後樂觀的情緒又占了上風,好歹後背不用受風。
不過蹲了幾分鐘,她突然覺得鼻子裡一陣發癢,像是有什麼東西鑽了進去,接着鼻子耳朵裡都被塞得滿滿當當令她無法呼吸。她本能地張嘴吸氣,可喉嚨瞬間像被刀狠狠刮過,甚至泛出血腥味。強烈的窒息感襲來,她急忙用手摳着脖子想要緩解疼痛,卻是徒勞。
額頭跄地倒下時,池歲安懷裡的木匣子滾落,裡面的物件散落在地,車禍中被撞破的額角也滲出血絲。
“吱呀——”
就在她意識開始模糊時,身後傳來木門開啟的聲音,熒熒火光在四周灑出一圈光暈。
火光乍起的瞬間,她清楚地看到自己周身環繞着一圈墨汁似的黑霧,而後那黑霧像是被火燎到一般以扭曲翻滾的姿态消退,縮進了火光照不到的暗處。
身體的不适在一瞬間消失,池歲安被驚得忘了動作,要不是還蜷縮在地上,她甚至以為剛才全是她的幻覺。
“你、娘子何故深夜叩門?”
略顯蒼老的聲音将她思緒拉回,池歲安趕緊爬起身看向門口。
這一照面,門内門外的人顯見都愣了一瞬。
門内站着兩人,挽着發髻穿着古裝,二人皆是面帶警惕。
池歲安下意識低頭,針織衫、牛仔褲、帆布鞋,與她們大相徑庭,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爺爺酒後講過的那些荒唐事。
她這廂不敢貿然開口,對面的中年婦人卻皺眉問道:“娘子哪裡人?”
池歲安近乎本能地扯謊,“我從西邊一處小鎮來,許是我家鄉風俗與此地不同,故而衣飾上有些差異。”她略微含胸做出一副老實巴交的樣子,“我本打算去國都尋親,途經此地迷路,不得已叨擾。”
那中年婦人聽後看向提燈老婦,顯然并不相信她的說辭,“家中不便留客,娘子另覓他處吧。”
聽到被拒絕,池歲安心底反松了口氣。但方才那詭異的黑霧……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老婦人手中的燈籠瞟去,下定決心幾乎隻用了一瞬。
略低下頭,池歲安口中溢出哭聲,随即裝作揩淚用袖子狠狠搓了把眼珠,再擡頭時滿眼通紅。
“還請夫人發善心留我一晚,這外面委實太黑無法行路,我又受了傷,需要地方落腳等失散的仆人來尋,我會付渡資的。”說完怯懦地埋下頭,狀似無意地将額上的傷口顯露出來。
“這……”中年婦人仿佛心有不忍面上露出猶疑。
老婦人見狀把燈籠伸向前,将她上下仔細照了一番,“額上确實有傷。”
池歲安吸吸鼻子等待着下文,最終聽到那夫人呼出長長一口氣,“既如此,你進來吧。”
“多謝夫人,多謝夫人。”她忙不疊道謝,用手抹幹眼淚後撿起地上的東西 ,看着老實極了。
此刻她并不知道就在大門旁的柴房裡堆着十幾具屍體。
*
黑漆大門緩緩阖上,四下濃黑,三人就着燈籠散發的悠悠火光往宅邸深處走去。
“我姓賈,夫家姓譚,娘子貴姓?”
“免貴姓池。”
賈夫人聽後溫和一笑沒再多問,池歲安的心髒卻快速又沉重地震顫起來,垂在身側的手趁着行走間大力擦過褲腿,借此消弭手心的汗濕。
她知道沒有騙過賈夫人。
畢竟隻要眼睛沒瞎就能看出她的服飾舉止乃至神态言辭與她們不同,盡管她迅速地調整措辭賣乖示弱。
“池娘子,近日我府中不甚太平,你夜裡切勿走動,需要什麼隻管告訴康婆婆。”
“您放心,我決計不給府上添亂。”
人在屋檐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池歲安識趣地保證後開始打量周遭,譚府縱深可觀,看來并非平民小戶。
幾步外有女仆提着燈籠上前提醒:“夫人,差一刻便到亥時了。”
賈夫人腳步不停,“康婆婆,你去準備清理傷口用的東西,再準備一身衣裳鞋襪,送到客舍。”
康婆子銜命而去,池歲安随賈夫人繼續往前。
不多時,一幢内外兩間的小木樓在火光明滅間顯出全貌。屋子架在嶙峋地面上,外圍以木制地闆圍合。
女仆點亮屋内燭火,池歲安終于有了幾分借住成功的實感,也有了與賈夫人言語周旋的餘力。
沒說上幾句康婆子便帶着人進屋,又迅速幫她清理傷口換好衣裙。
“池娘子早些休息,一切等明日天亮再說。”賈夫人客套幾句便要帶人離開,走時再次囑咐:“記着夜裡切勿出門。”
這些人臉上都帶着些許焦灼之意,行動也略顯慌張,雖不明白她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池歲安還是堆着笑将幾人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