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至?”
楊清至提了袋紅彤彤的蘋果從水果攤上五顔六色的瓜果蔬菜中路過,剛出了店,就聽見張肯喊他。
這是城中村附近的小街,十一點,中午沒什麼人,張肯在對面賣早餐的粥鋪裡消費兩元,手上拿着杯燕麥粥,腳剛放上電動一回頭,正好看見楊清至。
楊清至沒帶傘,身上穿短褲拖鞋,看着就是剛從家裡出來,但胸前麻那抹刺眼的白還是把張肯吓着了。
“你手怎麼了?”張肯眉頭往上一揚,“昨天王柏找你,我今兒專門來看看,是不是出啥事了?”
“好着呢。”楊清至随手把東西放踏闆上,“正好準備做飯。”
“你這手做得了飯嗎,還不如點外賣得了。”張肯搖搖頭。
“王柏在家,他感冒了。”
“感冒?”張肯不知想起什麼:“他咳不咳嗽?”
“沒看見。”
見楊清至坐上來,張肯啟動電驢,側了側頭解釋:
“後面箱子裡有袋枇杷,我們網吧後面的樹,有些年頭了,今早上店長拿梯子讓我們上去摘,都分了點,有點酸,扔了又可惜,說煮水喝吧我屋裡沒糖,就給你拿來了。”
張肯清了清略顯沙啞的嗓子:“我煙抽多了,嗓子不舒服。”
楊清至感覺頭疼:“王柏不愛喝那玩意兒。”
“總比扔了強吧,那不浪費。”張肯苦口婆心,明顯是不知道怎麼處理垃圾。
天上雨尿似的動不動滴兩滴,楊清至倒無所謂,但路面濕滑,張肯車技實在不怎麼樣,小路上水坑又多。
楊清至:“哥們兒看着路,你一颠我胳膊就疼。”
“我靠。”張肯這才想起來後頭坐的是個傷患,尴尬笑兩聲,“我的錯我的錯。”
五分鐘的功夫就到家了,楊清至先行一步上樓打開門。
張肯找了個避雨的牆角位置停好車,打開後備箱,提了整整一大袋枇杷哧溜上樓。
“王柏呢?”
“房間裡,睡着呢。”
“吃藥沒?”
“吃了。”
楊清至看見他手上提的那袋,擡頭:“太多了。”
袋子底下髒,張肯沒放飯桌上,随手放在了搭着雨傘的牆邊:“對啊,做罐頭好像也是擱鍋裡煮?”
楊清至拿了顆去洗,在廁所甩甩果子上的水漬,用牙齒咬掉皮試了試。
酸澀,不适合直接食用。
楊清至找出冰糖,六七斤的枇杷,兩人隻能先洗幹淨扒皮。
楊清至一隻手幹不了這細活,壓根兒沒準備插手,一心在廚房備菜炖牛肉。
張肯心裡有事,手上沒閑着,嘴上也終于提到重點:“楊哥,你是不是和曹弋鬧了,昨天?”
他估摸着楊清至的手也是昨天傷的,又想到王柏找人時問他飯館的事,以為是兩人打架了,問出這話心裡也是打着鼓。
楊清至沉默半晌,手裡菜刀極其迅速地切在豆腐上,幾乎是重重一砍把張肯唬得不敢再問,“算是。”
但楊清至也沒隐瞞的意思,他确實遇到了個大問題沒跟王柏講。
再說王柏也猜到了。
聽到事情原委張肯也大吃一驚,“所以曹弋沒按約定去燒香是因為他拿着租金跑了,他居然是這種人?!”
十二萬對于他們來說不是小錢,如果是被不知根知底的外人騙了至少情有可原,但被身邊信任的朋友做局就玄幻了,張肯驚訝的原因之一就是他和曹弋關系也不錯,信任程度不亞于楊清至。
“租金我們都跟房東簽了合同,但曹弋是自己賠了違約金,合同是兩個月租金,把剩餘的錢都拿了,我問房東當時曹弋身邊有沒有其他人,他說就他一個。”
張肯義憤填膺:“報警沒?”
“沒,昨天我去找了曹弋爺爺。”
楊清至眉頭蹙起,一想到昨天和幾個老人對峙的場景,牙齒咬得更緊,把蒜拍得極其用力:“他爺剛開始不信,要聯系曹弋對賬,沒用,後來信了也沒法兒,老人家就自掏腰包了。”
還是房東拿着合同在場證明,不然事情還真就說不清了。
“可是現在店也租不了了,人也沒了,裡頭的器材都是麻煩,這叫什麼事兒,你手受傷了,工作也辭了,”張肯對這種惡意感到頭皮發麻,簡直一個頭兩個大,罵着:“這叫什麼事,曹弋那孫子就是故意害你。”
竹籃打水一場空的事楊清至經曆太多,昨晚上他睡在店裡一宿,早就想清楚了。
他們準備不充分,加上楊清至手受傷,所以曹弋害怕了,決定退出時起了貪心。
人到底是趨利避害的動物,朋友也隻是一時的合作對象,察覺危險或者不靠譜,然後離開,很正常,但曹弋最大的問題就是沒打招呼,這也是楊清至最疑心的地方。
案闆上的三菜一湯和蔥姜蒜調味都準備好了。
楊清至沒什麼表情,擱抹布擦擦手說:“别跟王柏說這事,我去叫他。”
等會炒菜的油煙把人嗆到,會難受。
張肯點點頭,歎出口氣,手裡水果刀挖核倒很利索,“知道了。”
楊清至再次站在王柏床前。
看到王柏陷入枕頭裡紅撲撲的側臉似乎比他出門的時候更紅,楊清至彎腰,用手背再次探王柏額頭溫度。
竟然比之前更燙,又熱又幹,像片被火焰烤炙過的幹涸之地。
楊清至拿起提前放在王柏書桌上的溫度計,對着他耳邊說:“小柏醒醒,起來量量體溫。”
王柏一動不動,仿佛隻巨大的柔軟洋娃娃軟手軟腳躺在床上。
楊清至心刷地被提起來,登時火燒到眉毛去搖他肩:“醒醒小柏?”
“别睡了,快起來。”
楊清至一隻手扶着王柏脖子,察覺他熱得頸子後頭全是汗,汗水蹭着皮膚,衣服都濕了,人像從水裡撈出來的,硬把人半抱起來探王柏呼吸。
王柏模模糊糊感到呼吸不暢,一陣窒息。
皺眉睜開眼,發現是楊清至掐着他人中。
還摁得很疼。
王柏:“你有病?”
他支起胳臂從楊清至懷裡起身,渾渾噩噩靠在床頭,摸被楊清至掐痛的唇:“我就睡會兒覺。”
眼看王柏有了活人氣息,楊清至至微微松了口氣,一把将旁邊溫度計塞給他:“你身上太燙了,量一下,不行我帶你去醫院打針。”
“我沒事。”王柏擦了把臉,試圖把臉上蒸騰的熱氣壓下去。
不太聚焦的視線從昏暗的光線下恍惚地看了看楊清至,有些難受地輕輕喘了口氣。
因為被照顧,不太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