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争吵像一記警鐘,敲醒了我沉溺于娛樂圈浮華的昏沉。恰好,我之前憑借一首原創歌曲和一部熱播劇的插曲,意外拿下了一個分量不輕的音樂獎項,連帶吸引了幾個高端品牌的贊助。那藍難得松口,大概是覺得“話題女星”偶爾也需要“才女”的标簽加持,加上贊助費到位,她給我推掉了不少無意義的飯局和通告。
“陳涔,别給我得意忘形,”她在電話裡語氣依舊強硬,“這幾個月給我好好搞音樂,維持住‘創作才女’的人設,後面還有大項目。”
挂了電話,我看着窗外久違的、不是練習室或酒店天花闆的天空,長長地舒了口氣。活少了,意味着我有更多時間待在那個有柳絮的小家裡。
隻是,那次争吵留下的陰影,像一層細密的蛛網,纏在我心上。我變得格外敏感,像隻受過傷的小獸,時刻豎着耳朵,觀察着柳絮的表情。她皺一下眉,我就會緊張地想: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好?她今天話少了,是不是還在為之前的事生氣?她看新聞時停留到關于我的□□,是不是心裡又在介意?
有次她下班回來,臉色有些疲憊,随手把包放在沙發上,沒像往常一樣先過來抱我。我坐在地毯上,手裡捧着樂譜,心髒瞬間就揪緊了。我看着她走向廚房,背影挺直,卻透着一股疏離感。
“木頭……”我聲音有些發顫,“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她正在倒水的動作頓了頓,回過頭,眼裡帶着一絲疑惑:“沒有啊,今天手術多,有點累。怎麼了?”
“沒、沒什麼……”我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摳着樂譜邊緣,“就是看你好像不太開心……”
她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伸手揉了揉我的頭發,動作輕柔:“傻瓜,累的時候表情是會有點嚴肅。别多想,嗯?”她捧起我的臉,讓我看着她,“我們不是說好了,有什麼都要溝通嗎?你這樣胡思亂想,我會心疼。”
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像一束光照進我心裡的角落。我點點頭,卻忍不住把臉埋進她的頸窩,悶悶地說:“我就是怕……怕做得不夠好,怕你哪天就煩了,不要我了。”
“不會的,”她收緊手臂,把我抱得更緊,“涔涔,在我這裡,沒有‘夠不夠好’,隻有‘你是不是陳涔’。你不需要扮演任何角色,隻要做你自己,就足夠讓我喜歡了。”
她的話語像溫水,一點點熨平我心裡的褶皺。我知道,這種不安全感或許源于過去那些被抛棄、被利用的經曆,但柳絮正在用她的耐心和溫柔,一點點幫我驅散那些陰霾。她不像我以前遇到的人那樣,隻看我的光環或利用價值,她看的,是光環之下那個千瘡百孔、卻又渴望被愛的我。
她開始有意識地引導我。當我又因為網上的惡評而情緒低落時,她會拉着我一起看一部老電影,或者拿出我那把落灰的小提琴,讓我随便拉些什麼,哪怕隻是不成調的音符。“聽,這是你創造的聲音,獨一無二。”她會這樣說。
當我因為那藍的電話而煩躁不安時,她會遞給我一杯熱牛奶,輕聲說:“别急,先喝了,我們再慢慢想辦法。”
在她的引導下,我開始學着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音樂上,放在我們兩人的小日子裡。我重新開始認真編曲,寫了幾首關于“家”和“溫暖”的歌,旋律裡少了以往的破碎和黑暗,多了些細碎的光亮。偶爾,我會在她看書時,把琴搬到她身邊,拉一些舒緩的曲子,看她嘴角不自覺揚起的微笑。
日子就這樣在小心翼翼的修複和逐漸升溫的甜蜜裡,慢慢流淌。轉眼,就快過年了。
城市裡開始挂上紅燈籠,商場播放着喜慶的音樂,空氣裡彌漫着年貨的甜香。對很多人來說,過年是團聚,是喜悅,但對我而言,年關像一道無法逾越的坎,充滿了沉重的意味。
記憶裡的春節,總是伴随着母親藍蓉對我練琴進度的“年終考核”,和父親陳燼沉默中透露出的期望壓力。後來我去了韓國,再後來回國,這幾年的春節,不是在劇組趕工,就是在各種跨年晚會的後台奔波,或者,是在某個大佬的酒局上,強顔歡笑地敬酒。
家,那個曾經讓我想逃離的地方,如今卻成了我不敢觸碰的禁區。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父母,面對那段被“砰”地關上的過往。
“涔涔,今年過年……你有什麼安排嗎?”柳絮在一個周末的晚上,一邊幫我整理新寫的樂譜,一邊狀似不經意地問。
我正在調弦的手頓了一下,心裡那點關于過年的焦慮瞬間被勾了起來。“沒、沒什麼安排吧,可能……劇組還有點補拍的戲份?”我含糊地應付着,不敢看她的眼睛。
她放下樂譜,走到我身邊,輕輕握住我的手腕,讓我停下動作。“不想回去看看叔叔阿姨嗎?”
我猛地擡起頭,眼裡閃過一絲慌亂:“不、不想……”聲音低得像蚊子哼,“他們……應該不想看到我。”
父母可能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出櫃……這一切都讓我頭皮發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