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大體可分為城東、城中、城西和城北四塊地方,整體則形似一葉尖向西北的秋日落葉。
城東為皇城所據,是天子居所。城中則是各路王侯将相等尊貴之人盤踞之地,非等閑之人不可住也。城北主為軍營,而剩下的城西一地則是老百姓和其他一些官員生活的地方。
夏家就居于城西的芳草巷,而薛騁懷說的那家做糯米涼糕的鋪子正位于其右側巷口緊挨着的七裡街。
出了夏家大門,走上了一盞茶的功夫轉個身便到了。
一路上夏淮葉三人有說有笑,更覺得時間飛快,眨眼間便站在了那鋪子前?
之所以打這個問号。
隻是因為,那鋪子明明在街中間,但眼下隊伍卻近乎排到了街尾。
夏淮葉三人大眼瞪小眼,有些傻了。
張景澄咽了口口水,對着薛騁懷問:“二哥,我是聽說過這家鋪子好吃,但沒想到這麼好吃。”
薛騁懷也沒料到,他撓了撓頭,頭一次有些羞忖的看了一眼夏淮葉,然後問:“我們還等麼?”
他怕夏淮葉不願排這麼長的隊伍。
夏淮葉其實是無所謂的,她轉過頭端量了一下這長長的隊伍,然後沖着薛騁懷點了下頭,幹脆道:“排吧。”
薛騁懷見夏淮葉面色上并無任何不虞,也開心道:“那就排!”
“好!”張景澄聽後率先拉起薛騁懷和夏淮葉的手朝隊伍後方跑去。
“唉?小公子們慢點!”身後的小厮有些焦急的喊道。
薛騁懷和張景澄都是金尊玉貴的人兒,要是在自己手裡有個什麼閃失,十個腦袋都不夠他砍的。
說完,連忙在身後緊緊跟上。
其實,雖然看起來隊伍老長,但商家的速度極快,排隊的人按量拿好了自己要的便走了,幾回下來,就輪到了夏淮葉他們。
薛騁懷給好了銀子,要了三分軟糯香甜的糯米涼糕。
頭一份就先塞給了夏淮葉,第二份才給了張景澄。
三個孩子也不顧及,離開隊伍,走到一個人煙稀少的巷口,便開始吃了起來。
夏淮葉先咬了一小口,清香軟糯,裡面還裹着沙甜的豆餡,吃上一口棉軟不粘牙,沙甜而不膩口。
好吃!
夏淮葉彎了彎眉眼,小腦瓜一點,又咬了一口。
她雖然什麼也沒說,但是暗中注意她神色的薛騁懷卻是能瞧個明白。
看樣子是極喜歡的。
他暗中記下,也低着頭吃起來手中的糯米涼糕。
張景澄不必說了,他自一到這巷口便開始旁若無人的吃了起來,吃的那叫一個香啊,不知道的還以為張尚書府上從來不肯給頓飽飯呢!
或許正是他吃的太過香甜,竟引來了街邊一些乞丐。
他們身着破衫褴褛,拿着缺了一角的碗跪倒在張景澄的腳下。
薛騁懷怕這些人吓到夏淮葉,下意識擋在了她的身前。
然而卻沒去管被吓了一大跳的張景澄。
“小少爺,行行好吧。”其中一個膽子稍大些的乞丐伸出手欲去拽張景澄的衣袖。
卻被跟來的小厮一聲呵斥制止了:“大膽!”
那人聽到一聲恫吓,又怯怯的收回了手,但卻賴着不肯離去。
隻一遍遍的跪地叩首道:“小少爺,行行好吧。”
“小少爺,行行好吧。”為首的那人喊完,餘下的人也跟着叩首應和。
張景澄皺着眉看了看自己手裡的涼糕,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三兩乞丐,猶豫掙紮之下,頗為不舍的将自己手裡餘下的涼糕盡數放到了那些乞丐身前的破碗裡。
薛騁懷見他們不會傷人,便放下了攔在夏淮葉身前的胳膊,将手中餘下的涼糕對着小厮伸了伸手,也盡數分發了下去。
那些乞丐領了吃食,又看了眼人高馬大的小厮一眼,自知不能再得寸進尺,便一溜煙的退下了。
這邊張景澄看着空空的兩隻小手,嘴裡又咂麼了那香甜的餘味,很是怅然若失。
剛想轉過身央求着薛騁懷再帶他去買一些。
結果就看見那小巷深處緩緩爬出來一人,粗布陋衫,眼前雖沒有缺了一角的碗,但也跟乞丐差不太多。
隻見那人正沖着就近的夏淮葉靠去,張景澄着急,怕他吓着夏淮葉,當即大喊了一聲:“淮葉妹妹!”
他這一聲,将剛剛正低頭說話的兩人都叫的擡起了頭,齊刷刷的轉頭向他這方向望去。
剛好錯過了已爬出巷口的那個男人。
那男人顫顫巍巍的伸出一雙瘦骨嶙峋的手碰了一下離他最近的夏淮葉。
“啊!”夏淮葉冷不防的身後被人一碰,到底還是被吓着了。
“……”張景澄很是無語。
薛騁懷當即換了個方向護住夏淮葉,冷聲斥道:“你想作甚!”
說完還不忘回頭剜了張景澄一眼,仿佛在說,看你幹的好事。
“……”我也是好心來着嘛,張景澄有些委屈。
那男人沒說話,雙唇幹涸,一雙深色黑眸隻死死盯着薛騁懷身後的夏淮葉。
薛騁懷見狀後,将夏淮葉護的更緊了。
皺着眉張口就要将那小厮喚來,趕走眼前這形似鬼刹之人。
這個時候,身後的夏淮葉卻輕輕按下了薛騁懷擋在自己身前的胳膊。
在薛騁懷詫異的目光下,走了出來。
“淮葉?”薛騁懷不解。
夏淮葉也沒有解釋,隻稍稍往前走了兩步,将手裡的涼糕放進了那人沾滿污泥的手裡,輕道了聲:“吃吧。”
剛剛夏淮葉沒動,是因為确實年紀小,被突然沖來的那波人吓到了。
可等這個男人再出現的時候,她早就回過了神,以為他也是同之前那波乞丐一樣,想要她手裡的吃食。
父親教過她,做人應當一染善心,萬劫不朽。[1]
她既有能幫助别人的地方,當慷慨相助。
是故,她沒什麼猶豫,見他連個乞讨用的碗也沒有,便直接将手裡的涼糕塞進了他的手中,撤回小手的時候,還無意中瞥見了那男子掌心的疤痕,也沒有懼怕。
那個男人愣了愣,良久,用他幹涸的嗓子輕聲道了兩個字:“多謝。”
說完,便狼吞虎咽的吃了起來,似還有淚痕劃過臉頰。
薛騁懷本來對這個蓦然間出現的人抱滿了敵意,可眼下見他這般模樣,又有些于心不忍,隻微微皺了皺眉,便握住夏淮葉的手腕,招呼了一聲張景澄,三人便一同離去了。
再次到那家涼糕鋪子前,卻被告知今日份的涼糕已全被賣完,再想買,隻能等明日這個時辰了。
張景澄頗有些遺憾的歎了口氣。
“唉,早知道就多買些了。”他嘀嘀咕咕的轉回頭,準備再诓着薛騁懷明日來和自己一起買。
誰知道,那兩人早就走遠了。
“哼,沒義氣!”張景澄小聲罵道。
但下一刻就換了張笑臉,遠遠的沖那二人喊了聲:“二哥,淮葉妹妹,等等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