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課的鈴聲響起,那些因為季淩希遲遲不願離去的圍觀人群如鳥獸般散去,七零八落沖回教室。
何若楠和體育老師告了假,在主席台上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着休息。
班裡的同學都變成了遠處的一個個小小身影。
他們在老師的哨聲下練着跳繩、仰卧起坐、引體向上……
總之,中考考什麼,便練什麼。
說到中考,何若楠又愁了起來。
按照何家寶說的,這書最多讀到初三便到頭了。那讀得好又有什麼用呢?中考考得好又有什麼用呢?
反正最終都是出去打工,打工掙的那點錢給自己那尚不知道在哪裡的弟弟用,自己最終也許一個人孤獨終老,也許随便找了個一樣沒文化的湊合,重複着如今破敗不堪的日子。
何若楠打了個激靈,未來的生活光是想想,便讓人覺得窒息和厭惡,可她卻似乎連改變自己命運的途徑和能力都沒有。
體育課程很快就結束了,剩下半節課的時間留給大家自由活動。
讓何若楠沒想到的是,第一個沖自己跑來的不是謝小潔,而是康元。
他喘着氣三兩步跨上了主席台的台階,還沒走到何若楠的跟前就劈頭蓋臉一句,“何若楠,你這樣就有點沒意思了。”
主席台三面遮擋,形成了個反射空間,将康元本就不小的聲音放大了數倍,有耳朵尖的,已經轉過頭朝主席台看去了。
何若楠覺得這個人真是莫名其妙陰魂不散,她惱怒地紅着臉,壓低聲音道:“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有事下來說吧。”
說罷便起身從主席台離開。
康元好像沒聽到一般,跟在後頭繼續大嗓門說道:“我追你的時候你不理我,現在好了,我放下了,你又在這裡裝模作樣。”
“現在知道我的好了?想要挽回我了?我康元從不吃回頭草,你這種拙劣的演技我一眼就看穿了,不光我,班裡好多同學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何若楠,你又是何必呢?裝什麼矜持啊?”
“我今天就鄭重告訴你,我不喜歡你了,聽見了嗎?我不喜歡你了!”
何若楠不知道康元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盡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忍了很久,終于還是沒忍住。
她轉過身,深吸了一口氣,紅着眼眶,“我沒惹你吧?”
康元冷笑一聲,“沒惹我?我不過籃球不小心砸到你手,你就連體育課都上不了了?碰瓷我?做給誰看呢?”
何若楠沒有解釋,她覺得好荒謬,一場意外的發生,沒有人會将她和季淩希聯系到一起,但康元,卻不找自來。
為什麼日子會過成這樣呢?所有的事情為什麼都要朝着自己不希望的方向發展呢?
媽媽的死是,讀書也是,受傷也是。
何家寶那句“為什麼他們欺負你不欺負别的同學?肯定是你自己有問題!”好像一隻小憩的蛇,經過短暫的休眠,蘇醒了過來,在何若楠的腦子裡不斷遊走。
“神經病,若楠的腿有傷上不了體育課,跟你有什麼關系?”謝小潔跑了過來,推了康元一把。
緊跟其後的,是季淩希,他抿着嘴低頭看着何若楠的手腕,“你的手……”
何若楠這才回過神來,被籃球砸過的手腕紅了,手背處腫了一大塊,她試着動了動,鑽心的疼。
“帶你去醫務室。”季淩希二話沒說,拉起何若楠另一隻手腕便要走。
康元這才注意到何若楠手腕的紅腫,沉默了半晌,跳起來攔在兩人面前,“對不起,我沒看到……我不知道你腿有傷,都怪邱心怡,非說你是故意的,為了引起我的注意。”
“對不起,何若楠,你原諒我好不好?”
邱心怡?又是她。
也是,康元這鴨腦子哪能想出這麼多的彎彎繞繞?
隻不過,能信這番言論,又能及時将所有責任都推回給邱心怡的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何若楠擡頭,“沒必要。”
“班長,請你讓一讓。”季淩希緊跟其後接了一句。
那聲音明明溫潤,用詞也很禮貌,但康元卻硬生生從腳底到頭皮,豎起了一身的汗毛。
醫務室裡很安靜,醫務老師嗑着瓜子看着劇,瞟見有學生進來了,忙收起臉上的笑容,關掉了電腦。
“淩希?怎麼又來了?诶,小潔也來了?你倆受傷了?讓阿姨看看。”
何季淩希笑着說:“丹丹阿姨,我同學手被籃球砸腫了,你幫她看看呢?”
徐藝丹看了看身後的何若楠,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怎麼回事?怎麼被砸了呢?”
雪白的簾子被拉上,何若楠低着頭跟在校醫身後,糯糯道:“同學不小心丢過來的,我分神了,沒來得及躲。”
“喲,腫得這麼厲害。以後小心點,我知道你們女孩子喜歡看男生打籃球,看歸看,離遠點。”
“幸虧淩希帶你過來,你這要是不盡快處理,隻怕會腫得更大。”
“淩希這孩子,早上火急火燎來找我要了碘酒,我還以為他摔了呢,結果說是班裡有同學腿受傷了。現在又帶了你來。”
何若楠有些發怔,原來他這麼緊張自己嗎?
“太熱心了。”徐藝丹下了個判斷。
“嗯。”心地善良,熱心腸罷了,就算受傷的不是自己,是别人,他也會這樣做的。
何若楠自嘲地笑了笑,想什麼呢?隻是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好的人罷了。
“你可得好好謝謝他。”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