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若楠輕手輕腳地走出教室，吸了一口外頭清新的空氣，心裡頭卻悶悶的。
她想過去找老師幫忙，可又怕事情鬧大了，反而對小潔的傷害更深。
她拖着一隻受傷的腿，盡其所能快步往樓梯口走。
中午校門緊閉，小潔應該不會離開學校。會去哪兒呢？天台？操場？閱覽室？還是什麼别的地方。
走到樓梯口，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何若楠。”
她轉頭，看見季淩希跑了過來。
“我去找吧，你的腿……”
“我沒事。你去天台看看，我去操場，咱們分頭行動。”
“行。”
何若楠不過走到了教學樓樓下，季淩希已經三兩步跟了上來，“天台沒有。”
“我想我知道她在哪裡。”何若楠說道。
季淩希亦步亦趨跟在她身邊，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問邱心怡和丁奇樂，他們說是上午課間和小潔開了個玩笑，但也沒具體說什麼。”
他沒告訴何若楠的是，她走後，丁奇樂和邱心怡發生了一段對話——
丁奇樂有些緊張地問邱心怡，“你說這謝小潔不會這麼脆弱吧？就這點事兒想不開尋短見？不會真賴我頭上，說是因為我侮辱她吧？”
邱心怡看了一眼丁奇樂，“你看看你那點出息，不學無術。我告訴你，就算真的認定你構成侮辱，你才幾歲啊？十六歲不到，能拿你怎麼辦？也就是教育教育批評批評呗，怕什麼？”
“行，有你這句話那我放心了。還是邱大小姐懂得多。”
季淩希覺得沒必要告訴何若楠，告訴她不過徒增她的憤怒，卻還是奈何不了他們什麼。
“玩笑？什麼到了他們嘴裡都成了玩笑。”
何若楠将上午英語課後發生的事告訴了季淩希，隻是陳靖的事兒，她想了想還是沒提。
女孩子的心思敏感細膩，有些事情，自己偷偷放在心上便好。等她想說了，自然會說的。
何若楠帶着季淩希往操場最深處走去，那裡有一片草坪，草坪上是乒乓球桌、單雙杠和一些健身器材。
“她在那兒！”何若楠快步走過去，“小潔！”
謝小潔躺在草坪上，聽到似乎有人在叫自己，茫然坐起身，朝四周看看。
待看到何若楠和季淩希後，臉上的愁雲慘淡明顯退去了一些。
“若楠，希哥，你們怎麼來了？”
何若楠扭了她一把臉上的肉，“害我吓死了，一個人跑到這兒來也不說一聲。”
謝小潔嘿嘿笑着，撓了撓頭，“你怎麼找到的？哦對，這裡還是你帶我來的。”
季淩希不動聲色看了何若楠一眼，說道：“人沒事就好，那我們回教室嗎？”
謝小潔噘着嘴，搖了搖頭，“不想回，再躺會兒。曬曬太陽，把黴運都曬走。”
“行，那我陪你。”何若楠說着在謝小潔身邊坐下。
季淩希無奈地輕笑了一聲，“行吧，那我也陪一個。”
三個人無聲地倒下，空氣中有片刻的沉默。
謝小潔忽然自顧自地說：“你們說，我這樣的人，真的會有人喜歡，會有人愛嗎？”
不等他們兩個回答，她自己又苦笑繼續說道：“有點難吧？其實我也不需要很多很多的愛，不需要什麼轟轟烈烈，不需要什麼風花雪月，隻要能平凡普通地過一生，就夠了。”
何若楠沒有說話，她知道小潔是由今天的事兒，想到了陳靖，又想到了自己的未來。
未來的事會怎麼樣，她不敢拍胸脯保證，畢竟他們才十四歲，正是青春懵懂的年紀，對愛情還沒有正确的認識。
可是何若楠知道，就算是平凡普通的一生，大多數人也無法企及。
倒是季淩希開了口，他拍了拍謝小潔的腦袋，語重心長地說：“你不用妄自菲薄。曾經有人和我說，你很好，值得很多喜歡，值得很多的愛，我也是這麼想的。”
何若楠一愣，這不是自己說的話嗎？
她偷偷看了眼季淩希，隻見他繼續說道：“愛不一定是男女之間的愛情，至少我們現階段還是學生，不應該考慮這些。愛還可以是朋友間的友情，是親人間的親情，這些你都擁有了，比如我和若楠是愛你的朋友，比如父母是愛你的親人。”
“今天發生的事隻是未來社會的一個縮影，以後你也許會碰到更多讓人糟心的事情。你改變不了别人，隻能自己變得再強大些，強大到那些話那些行為都影響不了你。”
謝小潔似懂非懂點點頭，突然轉過臉來，嚴肅地對季淩希說：“希哥，你這樣說話好像我爸。”
何若楠“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調侃道：“季淩希，恭喜啊，升輩了。”
季淩希哭笑不得，“若楠，你就别湊熱鬧了。”
三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何若楠轉頭，便看見季淩希躺在陽光下笑得燦爛。
發梢染上了金黃，眼角也落滿了少年該有的生機。
爽朗的笑聲好像雨滴，順着五髒六腑，浸潤至何若楠幹涸的心底。
她看着少年肆意張揚的笑臉，忽然覺得這才是他本該有的樣子。
她想守護住他的笑容。
她突然想起了季淩希寫的那篇日記，學着他的樣子笑着看向天空中熱烈的午時陽光，拼命睜開眼正視它。
眼前的景象漸漸變得花白，視線變得模糊，眼睛疼到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淚水，順着眼角流下。
忽然周遭的一切都變得安靜起來，安靜到她能聽見身下小草拼命舒展的聲音，能聽到眼淚緩緩劃過臉頰的聲音，能聽到太陽熊熊燃燒的聲音，能聽到季淩希的呼吸聲和歎息聲。
這一刻，她對這個世界的感知變得無比敏感和清晰，對生命的渴望變得無比強烈。
淚水似乎帶走了心底的焦灼和不安，她好像明白了季淩希那一刻的感受——我就是我，活生生存在于這個世界，感受着陽光，感受着疼痛，不再是一具空洞的軀殼。
何若楠緩緩閉上眼，轉過臉，再睜開時，發現季淩希與她四目相對。
“若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