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奇樂臉上的笑意迅速散去,他嘴角一抽,讪讪道:“不聊了不聊了,早飯還沒吃。”
邱心怡這時候裝起了好人,“若楠,丁奇樂他不知道,不是故意的。你别難過了。”
難過?
何若楠冷笑一聲,看着邱心怡,“那你呢?”
“我?”
“邱心怡,那你是故意的嗎?”
“我怎麼了?”邱心怡瞄了一眼季淩希,繼續辯解,“若楠,剛才我可什麼都沒說啊,你别亂咬人。”
“邱心怡,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是康元也好是别人也罷,我都沒有時間和精力陪你玩這些把戲。你不愁吃不愁穿,甚至不用愁學習和未來,有大把的時間動歪心思,但我沒有。如果再被我發現一次你針對我……我沒有什麼好怕的,也沒有什麼可失去的。”
邱心怡臉上不屑的表情漸漸變為恐懼,她攏了攏耳邊的碎發,假意不在乎,“真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莫名其妙。”
上課的鈴聲适時地打響,何若楠不再糾纏,轉回身等待老師的到來。
第一節是語文課,淩老師似乎心情很好,一大早就給大家激情朗誦了一篇優秀文章。
那是篇刊登在H縣日報上的文章,報紙有些舊,應該有些時日了。
淩老師倚靠在教室的門邊,早晨的陽光越過長廊,灑在教室前那方寸之地上,也籠罩在淩老師的身上。
她的半邊臉透着光,唾沫從她口中呈抛物線噴灑而出,準确地落在桌前的地上。
“……我躺在草地上,感受着陽光灑在身上的灼熱。刺眼的光線直射眼睛,但我依舊不願閉上。我想,隻有去看、去感受,去抵抗這些外界的阻力,我才是我,不是一具空殼。”
“不遠處,幾隻小山羊在吃草,它們微眯的眼睛裡目光淡然,下颌骨緩慢蠕動,咀嚼着鮮嫩的草芽。這一刻,時間好像靜止了,又好像在緩慢地流逝。”
“幾個小孩兒的尖叫笑罵聲将我驚醒,順着他們手指的方向看去,山羊的屁股冒出一顆顆黑色的圓球,很快便掉落在草地上。有大的,有小的,有圓的,也有不那麼圓的。我想那也是一種美,那是大自然的産物,生命便是在這樣不受約束的循環中,不斷往複前進。”
當讀到山羊拉屎的地方,下面有同學在偷笑,淩老師擡頭清了清嗓子,表達自己的不滿。
全篇朗誦完畢,淩老師合上報紙點評道:“這篇文章對環境的描寫和感官的描寫都非常質樸,但是質樸中又帶着智慧。表達了作者對生命的贊美和敬仰。”
“同學們,我們寫作文,也要這樣。有的同學喜歡堆砌華麗的辭藻,但仔細一讀,内容很空洞,這樣是得不到高分的。”
丁奇樂在一旁嬉笑,“什麼破文章,山羊拉屎我也會寫,我還會寫人拉屎呢。”
後面的邱心怡偷偷打了他一下,“人家都刊登到報紙上了,你寫了隻能拿來擦屁股。”
笑罵完,她轉頭問季淩希,“我倒是覺得寫得挺好的,多熱愛生活啊,你覺得呢?”
季淩希譏笑一聲,“我覺得不怎麼樣,空洞又乏味。”
何若楠聽到有些驚訝,這是季淩希第一次表達負面的評價,這不像他。
第一節語文課就在好文共賞析中度過了,下課鈴打響,操場上很快就唱起了運動員進行曲。
身後是邱心怡起身的聲音,“你不去做操嗎?”
“嗯,不去了。”季淩希禮貌回答。
“好吧。”
以邱心怡為首的女子小團體手拉着手,嘻嘻哈哈走開。
教室裡漸漸空了起來,何若楠起身,準備挪着步子去給班主任請假,剛站起來,身後季淩希說道:“請假?我幫你吧。正好我要去找我媽。”
何若楠愣了愣,點點頭,“謝謝了。”
季淩希笑笑,“小事。”
剛走到班級門口,何若楠卻又叫住了他,“你的校服,要不要帶給淩老師?”
季淩希想了想,“不用。放我桌上吧。”
長廊上響起均勻的步伐聲,漸漸走遠後,何若楠俯下身,将左腿褲腿小心翼翼挽了上來。
昨晚太遲了,家裡又沒有創可貼,本想着讓傷口自己愈合,可現在看來,膝蓋這個位置怕是有些難。
傷口滲出些許透明的液體,覆蓋在看不清皮肉的傷口上,何若楠伸直腿又慢慢曲起,還是忍不住“嘶”了一聲。
耳邊似乎傳來腳步聲,何若楠慌忙放下褲腿,可等了一會兒,季淩希沒有出現。
興許是别的同學經過。
她松了一口氣,不想又被季淩希看到自己狼狽的樣子。
也不知道過了幾分鐘,樓下廣播體操已經做到了踢腿運動,季淩希終于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看着似乎有些喘,左右手各拎着一個袋子,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季淩希徑直走到何若楠旁邊,問道:“能幫我個忙嗎?”
“嗯?”
他将右手的袋子往何若楠桌上一放,“幫我吃點。”
“啊?”何若楠把頭湊到袋子口一看,裡面一袋冒着熱氣的鮮奶,一個削好皮的蘋果,和一根飽滿金黃的玉米。
何若楠咽了咽口水,“這是……”
季淩希苦笑,“早餐吃得少,我媽又給我準備了這些,但我不喜歡。”
她慌忙擺手,“淩老師準備了給你吃的,我不要。”
随即她覺得有些窘迫:這是因為早上聽說我沒有吃早餐,又知道了我沒有媽媽,在可憐我嗎?
是吧。
這又是哪種可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