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您去哪啊?”張清在後面喊。
“不用準備飯了,我到别處去吃!”他說罷,登上了前往公主府的車架。
*
梧桐殿,溫行簡的額頭上的一層薄汗,映着閃閃春光。
金玉禁步壓着欲蕩起的裙邊兒,福琅好奇地走近神秘兮兮的溫行簡,問道:“什麼呀?”
溫行簡放下提溜兒來的盒子,卷起衣袖,躬身撈出一把水淋淋的蛤蜊,笑說:“是蛤蜊,用來煮粥十分鮮美,原是想派人送來,但又怕廚娘不會做,便想着來……做給陸兄和公主嘗嘗。”
福琅上下打量了他,見溫行簡肌膚光潔,唇邊幹淨,衣服也是潔淨的,顯然是方洗過澡,她笑了笑,說:“今日開貢院是吧,你來空了,你的陸兄還沒回來呢。”
溫行簡思極了她,沉浸了福琅溫柔的唇角裡,癡癡望着,沒有回答。
“溫大人,您坐。”
溫行簡回神,見是阮卓君。
阮卓君方才和公主在這兒打雙陸,她欲接過溫行簡手裡的盒子,引他坐下。
溫行簡忙收回手,“姑娘,沉,我來掂吧。”
“看來着蛤蜊确實鮮美,溫大人都不舍放下。”福琅打趣道。
溫行簡尴尬地笑了笑,殿中鋪着錦繡雲毯,他怕弄髒了,忽然有些無措。
福琅道:“你快坐,盒子放地上就行了,掂着挺沉的,不知驸馬是不是在陸府,我讓人去瞧瞧,若是他回來了,你再拿這些去做了,難為你有好東西還想着他,可是要讓他嘗嘗。”
福琅溫溫笑着,微側着臉喚仆婦去陸府瞧瞧,又吩咐秾芝點茶。
許是春光容易惹人醉,溫行簡坐下後,呆呆望着公主,今日她着鴨卵青的襦裙,極為淡雅,但一颦一笑間,盡是青梅嬌态,一點都看不出已為人婦。
溫行簡心尖兒有些發癢,但抓撓不得。
很快,去陸府的人來回說驸馬爺沒在家。
溫行簡奇怪,“衡文時陸兄一直緊催,硬是将結束時間提前了好幾日,還以為他是着急回家。”
福琅聽罷,心想原來溫行簡也參加這次衡文,他甚是回到家沐浴之後來到了這兒,而陸昭仍未歸,難不成陸昭因她一直将他往外推還生着氣?
“不知他去哪了,也不知他今日回不回來,溫大人還等麼?”
溫行簡并不想走,他本來就不是要做給陸昭吃的。
“京中雖也有南食的館子,大多不正宗,這蛤蜊新鮮,就這樣拿回去着實可惜,我先做了,待陸兄回來就能吃了。”
他說完問旁邊的内侍庖廚在哪,擡步就要去,并不給公主拒絕的機會。
福琅隻好答應,待溫行簡走之後,秾芝在旁道:“真奇怪呢,溫大人每次來都不空手,第一次帶的嫩水芹,第二次帶的蜜餞,這次又帶了蛤蜊,說是來找驸馬的,卻對公主極為殷勤,倒像是專程來拜見公主,見驸馬爺才是順便。”
秾芝一語點破,福琅細細一想,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溫行簡好似對她仍有好感。
“哪裡是帶給我的,驸馬也能吃呀。”福琅嘴硬道。
此刻已近晌午,做蛤蜊米粥不算費事,溫行簡素日愛搬弄這些吃食,連煮到炒,在晌午剛過的時候,一碗鮮美的蛤蜊粥、一疊川椒爆炒蛤蜊肉被端上了桌兒。
“陸兄還沒回來,公主您先嘗嘗味道如何。”溫行簡放下寬袖立在那,對福琅溫溫笑着。
“你坐吧,”福琅指着那碟看着舌尖便辣的直流口水的菜,問,“這是你家鄉的做法?”
“廚娘說您愛吃辣的,臨時想了一道,我青年時到成都府遊曆,他們那兒會這樣做菜,應該合公主口味,不過如此便掩蓋了蛤蜊本來的鮮美,所以還是熬了粥,公主可都嘗嘗,若是覺得不好吃,還好廚娘做好了幾道菜,不然我可是要有壓力了。”
溫行簡慢慢說着,每一句都是那麼平和,溫行簡此刻給她的感覺,有點像懷信那般溫文爾雅。
為避嫌,福琅喚來阮卓君坐在自己身旁一同用膳,又笑着對她說:“阮姐姐,你瞧如此風流的人,在家卻是做飯的一把好手呢,原以為溫大人太過風流,哪個女人嫁給他可是要吃苦頭了,現在卻覺着是想錯了呢。”
溫行簡從脖子紅到了耳根,但聽公主打趣他,他心裡跟吃了蜜似的,忙起身為公主盛了一碗粥,又給阮卓君盛了一碗。
福琅嘗後十分驚喜,“還以為是甜粥,沒成想是鹹的,入口順滑,肥嫩的蛤蜊肉甚是鮮美,”福琅十分驚喜,“溫大人,你們南邊兒的男人都這麼會做飯嗎?”
“隻是我愛吃罷了,我人生三大樂趣,吃飯、睡覺、看閑書。”
“這愛好倒是有趣得很,和我知道的讀書人不大一樣,我記着你當年科舉也考得不錯,又會生活又會讀書,可比陸昭強多了。”
“我一個榜眼,哪裡能跟陸兄比。”他自謙道。
福琅心想溫行簡竟是榜眼,當年彙英樓唱名,溫行簡就在陸昭後頭,怎的當時沒瞧見他?那時可真是被陸昭的俊俏蒙了心,以為陸昭是天底下最好的男兒,可像陸昭這種男人,隻可遠觀,不能拿來過日子,反而潇灑風流不似能成好丈夫的溫行簡,看上去更靠譜些。
梧桐殿外,宋懷信正往花瓷缸裡投魚食,缸裡養了三條金魚,通體赤紅,宛若披帛舞者,翻騰着水波争搶魚食兒。
這時侍者通禀,宮裡來人了,宋懷信擡頭瞧崔京立在門廊處,疾步相迎,作揖道:“見過崔知都,宮裡有什麼消息麼?”
這崔知都與懷信亦有知遇之恩,當年便是他向官家提及他,官家這才将他從畫院提拔到公主身邊伺候,後來又多次提點他,這才有了懷信的今天。
“是驸馬……”素來沉穩的崔京似乎有些焦急,“公主呢?官家差我來請公主去。”
宋懷信往梧桐殿那邊看了看,現在溫行簡在同公主共進午膳,若是被官家知道公主在府見外臣,免不了責罰,于是道:“公主今兒用膳早,已躺下了,您先回,我這就讓人喚公主即刻進宮,驸馬怎麼了?我路上轉告公主。”
崔京知道宋懷信做事牢靠,且官家還等着信兒,于是先一步回宮。
當福琅得知官家要她這會兒進宮,還是因為陸昭時,她頓時沒了胃口,放下了羹匙,“出什麼事兒了?”
“驸馬出闱棘進宮向官家商讨科舉事宜,驸馬性子直,說了兩句頂撞官家話,官家讓您将驸馬帶回來。”
福琅聽罷蹙眉,心想這人怎麼出去總惹麻煩呢,上次參加宴請被人彈劾,這次又讓她去進宮領人,她甚是想罵一句,但有溫行簡在,福琅忍住了,“看來這粥是驸馬沒口福了,溫大人,我現在要進宮去,您請回吧。”
溫行簡起身應好,他心中卻因擔心而不想走,但他總不能随公主進宮去,隻好先行離開。
在進宮的車輿上,秾芝對福琅說:“公主,宋都監讓我路上跟您說,驸馬今日被官家好一通訓斥,您可要做好思想準備。”
福琅原是被車馬晃悠着有些瞌睡,聽了秾芝的話,睡意遽然散了。
“公主倒像是高興似的。”秾芝問。
“有嗎?”
“有啊,您方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