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集上,趕早市的人一窩蜂出來了,各色叫賣聲、交談聲,聲聲喧嚣,交雜在一起,熱鬧極了。
王阿爹把大青趕到固定的位置,他們家在這裡擺攤幾年,約定俗成,也算有了小小固定的地方。若是有喜歡王家班子表演風格的人,看着他們來了,也會慢慢挪動過來,多數是白/嫖的。
從車上卸下家夥事兒,先把陣勢擺開。
“這麼多人,沒幾個看我們的,要不先搭個人橋把人引過來吧。”王大提議道。
開場最關鍵的是熱鬧,可他們家人少,做不來那種幾十個人在台上翻飛的活兒。王阿爹的滑稽戲、王大的武戲和阿枝的好模樣,都需要把人吸引過來,再論。
王三聞言,趕緊把東西放下就要上前。
王靈一把拉住他:“好啊,誰做橋墩。”
人橋是這麼個東西:有一人做支撐,俗稱橋墩、墩子,另一人腳勾在墩子肩膀上倒立起來,再有一人吊在他的腳上,然後墩子發力,兩人就放手飛起來了。這人橋功夫關鍵在兩點,一是做墩子的人力氣大,甩得動兩個人。二是另外兩人體重輕、身形優美,能在有限的空間内做各種驚險動作,吸引眼球。
如此,再有兩個人在旁邊吆喝叫好,熱場子的雜耍活兒就算成了。
最辛苦的自然是做墩子那人,以往都是老三的任務,可今日不是往日啊。
“老二,你這是雞蛋裡挑骨頭,你有完沒完。”王大沒好氣,怎麼他說一句老二頂一句。
“規矩,規矩,不是說一切照規矩來嗎?”王靈冷笑一聲,王大翻年過去就十五了,又是練武戲的,身形高大已近成年人,他好意思壓在十歲的老三身上嗎?“要不請阿爹來說一說這人橋究竟有幾個要點,該選什麼樣特點的人。”
被王靈一提醒,衆人才反應過來。不是大家都忘了規矩定式,可這活兒一直是這麼幹的,約定俗成,誰也沒往深處想。
沒想,那就現在想一想吧。老四剛剛在路上一句埋怨,現在又上了衆人心頭。原來在他們沒注意的地方,老大受了這麼多優待嗎?
老三自恃力氣大,也沒覺得這是欺負人,可他分得清親疏,既然二哥開口了,他就閉嘴。
王阿爹聞言走過來,“這不行,那挑刺,你行,你上!”
“多謝阿爹成全!”王靈毫不怯場,翻出一件厚紙片做的銀盔銀甲,又從兵器裡挑了一柄木質紅纓槍,和老三交待一聲,大步走到台前。
“咿————呀————”
鬧哄哄亂糟糟的大街上突然傳來一陣長嘯,伴着陣陣鼓聲,慢慢的,雄渾的長嘯慢慢變作高亢的長調,仔細聽來,還有音調高低變化。一口氣唱出來,聲音綿延不絕,中無間斷,好嗓子!
喲,吓人一跳。原以為出了什麼事兒,原來是開場了啊。還沒聽過這等開場的,當真是先聲奪人。
衆人被吓一跳的同時,注意力也被吸引過來,圍着那熱鬧去。移動的人多了,從衆的人更多,不一會兒就把台子圍滿了。
不遠處的牛車上,王家小郎君也被這開場調子吓了一跳,手中茶盞都撒了。
“枉你自诩遍識梨園,怎麼,今兒個也吃一大驚。”友人哈哈大笑,取笑他這個梨園公子名不副實。
“好你個周樂君,居然敢小瞧我,你難不成聽過?”王承志取過帕子拭手,“你日日在這城中遊蕩,不也不知。聽聞周家叔父不久就要調任成都府,不若你這兒子先去微服私訪,探聽探聽世情。”
“你就氣我吧!”周樂君沒好氣白他一眼。
“也是,你若是謙謙君子也和我這罪人之後浪蕩子扯不上關系。”王承志笑眯眯吩咐童兒,“趕車過去,别傷人。”
王承志出門不帶護衛,隻帶了一個趕車的童兒,行的又是尋花問柳、聽曲看戲的消遣之舉,本用不到護衛。
王承志的牛車趕到台前,剛好趕上王靈起霸,左手微擡,做将軍威武狀,可惜他小小一個人,即便是将軍,也隻能是少年将軍。随手挽了個槍花兒,王靈唱道:“大鵬展翅待淩空,且等春雷起蛟龍。男兒若遂青雲志,當扶明主振九重。”
兩句唱詞罷了,周遭哄然一片叫好。
“不錯,難得聽到一出順耳的,不想民間當真有高人。”王承志笑道。
“可見你我平日孤陋寡聞。”周樂君笑着掀開車簾,讓童兒把車趕得更近些。他們都是家族傾力培養,當然,可能培養方向錯了,沒往仕途上用力,跑到市井中找樂子。可世上最好的東西都呈到他們面前,民間哪兒有那麼多遺珠。官中樂署什麼不會、什麼不精,這民間藝人,大約就是赤腳郎中比之禦醫國手。
唱過了這一段前奏定場,王靈便收了唱腔,改做念白:“俺,姓趙名雲字子龍,乃常山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