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聲的客人不過看王靈可愛,逗弄兩句罷了。誰知王靈竟是這麼個性子,語氣沖得緊,也不悅道:“如今這是什麼世道,鄉下小子也敢口出狂言!”
“鄉下小子城裡小子,懂音律的小子。城裡郎君鄉下郎君,不會說話的鼈君。”王靈當場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語言藝術。
那郎君把酒杯砸桌上,怒道:“好個不知禮的小子。”
“怎麼,說不過就要動粗,這麼多人瞧着呢!”王靈裝模作樣團團作揖,“諸位叔伯郎君請了,小子規規矩矩坐在這裡吃飯聽戲,這人莫名指責,小子難道還不能還嘴了?小子雖初來乍到,也不是任人打罵的主!”
“呵,口氣不小。一個鄉下小子不回去種地,跑來這裡作甚,這豈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禮樂大事,也是你這種毛頭小子敢挂在嘴上的。”
啊呸!聽個豔段、看個雜耍,還禮樂呢!你王二爺才是真見過朝廷樂坊,聽過正音官腔的高人!
“我不懂難道你懂,你懂怎麼不上去唱一段兒?”
“你怎麼不去?”
“你叫我去我就去啊!”
“有本事就上去啊!”
“咱倆上去比一比,瞧誰才是懂音律的!”
得,話趕話的說到這裡,那郎君也反應過來了,怎麼和個小孩子鬥氣,把自己鬥到台上去了。自從中原兵禍不斷,伶人的地位就不斷下降。明皇在的時候,歌舞娛人、禮樂教人,又有梅妃、楊妃這等讓天下不重生兒重生女的傳奇人物,歌舞百戲是個緊俏行當。就是世家郎君也難免随行就市,能唱上那麼兩段。可過了安史之亂,伶人的地位不斷下降,如今已經是以做伶人為恥了。
雖不曾把伶人打入賤籍,但這等走街串巷不事生産的人,總被大人老爺們拎出來批判,總說要全面限制。
“哎呀,哎呀,這是怎麼說的?這是怎麼說的?和氣,和氣最要緊。都怪小老兒招呼不周,這秋日裡燥得慌,來人啊,給堂裡的郎君,每桌送一壺新鮮梨汁兒!諸位,息怒,息怒,好說,好說!”
“快,台上的,起調子!”店家招呼着鑼鼓胡琴齊鳴,試圖把這争吵壓下去。
客人們拌嘴到了尴尬地方,店家趕緊出來解圍,那郎君正要順勢坐下,王靈卻不依不饒道:“怎麼,沒真本事縮頭了?真當這是自己家,随意逞威風?”
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毛頭小子步步緊逼,那郎君也不是吃素的,一股暗火從心頭直上眉間,怒道:“你待怎樣,大人我奉陪到底!”
大人,這可是父母專用稱呼,巴結些得用以稱呼親密上官。
王靈先畫一個大大的圈,再倒過來縮小,又比比兩人的身高,“大~人~”那神情那語調,諷刺意味之濃,氣得挑釁郎君跳腳,堂中食客哄笑一片。
“你這田舍漢、市井奴、狗鼠輩的小賊,豎子當道,人心不古!你劃下道來,大爺我還怕了不成!”
“大爺,是和豬狗?”王靈連連冷笑,也敢和王二爺比當街叫罵。王二爺辱你祖宗,奔着下三路去的時候,你還在家裡孵蛋呢!
“你說我不懂音律,咱就比比音律!”王靈高聲道:“台上的行家請了,借貴寶地一用,也得讓那位大~人~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怎麼樣,敢比不?”王靈挑眉吊嗓問道。
那語調實在氣人,郎君一口應下,“比就比,還怕你不成!”
“成!你我站在台上演,身前兩個筐,諸位郎君都是判官。瞧誰身前筐裡打賞多,就是誰赢了,不許耍賴!”王靈摸了摸懷裡店家找回的通寶,一頓大葷帶聽戲的,花了一百個通寶,還剩九百個。“小爺押五百個通寶做彩頭,你敢不敢跟?”
那郎君誓要壓王靈一頭,“我壓六百個!”
“我壓七百個!”
“我壓八百個!”
“我壓九百個!”王靈摸出懷裡系着紅繩的一大串通寶,咚得一聲砸在桌上,“九為極數,你還能壓過我不成!”
“我壓一兩!”急眼的人哪兒有什麼理智,那郎君也學着王靈的模樣,從荷包裡摸出一兩銀子拍在桌上。
懷裡隻剩幾個通寶的王靈沒話可說,隻能轉頭冷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