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幾天。
這天葉斯林一早出了門,劉媽上樓來收餐盤時,發現香秀穿着睡衣坐在窗邊發呆,午餐幾乎沒動。
“林小姐,您好歹吃點東西,”老傭人憂心忡忡地勸道,“少爺最近心情不好,公司裡一堆麻煩事。”
香秀突然開口:“劉媽,他以前也這樣嗎?”
“什麼?”
“做噩夢,怕黑,離不開人。”
劉媽歎了口氣,放下餐盤:“少爺從小就這樣,就是他生母性子冷,很少跟他親近,甚至都不怎麼跟他見面,六歲那年,他養的小狗跑丢了,哭了整整三天,後來老爺嫌他沒用,讓管家把院裡所有狗都打死了,”老傭人壓低聲音,“從那以後,少爺就再沒哭過,喜歡什麼也不說,直到……”
“直到什麼?”
“直到遇見您。”劉媽猶豫着說,“我還從沒見少爺對誰這麼上心過,您走後,他整宿整宿睡不着,有次喝醉了,還抱着您的照片不撒手……”
香秀轉過頭,看向花園裡新栽的白玫瑰,那是她以前最喜歡的。
葉斯林一邊關着她,一邊又為她種最愛的花,一邊在床上折磨她,一邊又害怕她離開……
傍晚,香秀突然拿起鏡子,仔細端詳自己的臉。
許久沒照鏡子了,她看到自己唇色蒼白,憔悴不堪,就随手拿了支口紅塗抹,沒想到許久不畫,手抖得厲害,一下子畫到了唇線外。
這小小的失誤突然擊垮了她,她崩潰地擦着嘴唇,直到把皮膚擦得通紅。
葉斯林回來後,看到香秀坐在梳妝台前,臉上挂着未幹的淚痕,口紅暈染到臉頰,眼神呆愣愣的。
“怎麼了?”他快步上前,眼中流露出擔憂。
香秀沒有回答,隻是呆呆地看着葉斯林。
他今天穿了正式的黑色西裝,領帶卻松松垮垮,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葉斯林拿起手絹,輕輕擦去她嘴角的口紅:“别哭……”
他的動作出奇地溫柔,“我今晚不碰你,好不好?”
香秀突然發現他左手腕上有一道新鮮的傷痕,像是被什麼利器劃的。
“你的手……”
葉斯林迅速拉下袖口遮住傷口:“沒事。”
片刻後,他開心起來:“你在關心我嗎?”
香秀沒吭聲,葉斯林卻高興的不得了。
當晚,他果然信守承諾沒有碰她,隻是摟着她躺在床上,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繞着她的發絲。
“香秀,”他突然開口,“如果,我是說如果,我放你走,你會去哪?”
香秀的身體僵住了。
這是陷阱嗎?是試探嗎?
“我不知道。”她誠實地說。
葉斯林的手臂緊了緊:“回廣州?去找那個張銳?”
“不會。”
“為什麼?”
“因為,”香秀輕聲說,“我不愛他,我跟他一點關系都沒有。”
這個回答似乎取悅了葉斯林,他在她發間落下一個吻:“睡吧。”
第二天一早,香秀被門鎖轉動的聲音吵醒。
進來的依然是劉媽,手裡端着早餐托盤。
“林小姐,吃早餐吧。”劉媽将托盤放在床頭。
香秀撐起身子,“他呢?”
“少爺一早就去公司了。”劉媽遞來一碗熱粥。
香秀接過粥,她低頭攪動着粥裡的百合,突然沒了胃口。
“劉媽,”香秀輕聲問,“他……他母親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老傭人明顯僵了一下,警惕地看了眼門口,才壓低聲音:“您怎麼知道三姨太的事?”
“他前天說夢話了。”香秀撒了個謊。
劉媽猶豫片刻,終于坐到床邊:“三姨太走得很突然,就在您去了廣州不久。”
老人的聲音壓得更低,“肺痨,拖了半年多,因為是偏房,老爺不許聲張,喪事辦得比大戶人家的丫鬟還不如。”
香秀沒想到會是這樣。
她記得葉斯林提起生母時那種複雜的神情,疏離中帶着渴望,怨恨裡藏着眷戀。
“少爺雖然和三姨太不親,但到底是親生母親,”劉媽用圍裙擦了擦眼角,“那陣子他白天處理公司危機,晚上守靈,三天沒合眼,後來就……”
“就怎樣?”香秀不自覺地前傾身體。
“就開始收集您的消息。”劉媽歎了口氣,“派了好幾撥人去廣州,每天都有信差送來您的近況,老張說,少爺書房裡全是您的照片,貼了整整一面牆。”
香秀的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被單。
她想起在廣州時偶爾感覺到的視線,還以為是錯覺……原來他一直派人監視着她?
“後來,”劉媽繼續道,“少爺突然親自去了廣州,回來時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把書房裡您的照片全撕了,砸爛了半間屋子,然後就突然發瘋一樣取消婚約,差點被老爺打死……”
香秀想起那個傍晚,她在陽台上與張銳喝酒聊天,完全沒察覺遠處可能有一雙痛苦的眼睛正注視着他們。
“再後來呢?”她聲音發顫。
“再後來,少爺受傷後一直郁郁寡歡,有一天突然又振作了起來,說要去接您回來,”劉媽搖搖頭,“小年夜頭一天晚上下着雪,他傷還沒好利索就偷跑出去,回來後不知受了什麼打擊,高燒三天三夜,嘴裡一直喊着您的名字……”
香秀的心髒猛地抽痛起來。
原來他不是痊愈了才來找她,而是忍着傷痛,千裡迢迢……
“再後來就是看到報紙上您和張先生的那張照片,”劉媽欲言又止,“少爺當場吐血了,醫生說是急火攻心。”
香秀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沒想到那張照片,成了壓垮葉斯林的最後一根稻草。
怪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