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那聲門響,像最後一塊巨石落下,徹底封死了墓穴的入口。周燃消失在門後,留下那句淬毒的“惡心”,還在冰冷的空氣裡嗡嗡作響,每一個音節都像淬毒的冰針,反複紮進我已經血肉模糊的心髒。
我僵在原地。
浴室裡傳來嘩嘩的水聲,單調、冰冷,像遙遠的嘲弄。它沖刷着他身上的酒氣,可能還有……那個“今晚很棒”的陌生人的氣息?胃裡一陣翻攪,我猛地捂住嘴,幹嘔了幾下,卻什麼也吐不出來,隻有苦澀的膽汁灼燒着喉嚨。
臉上是濕的。我擡手抹了一把,指尖觸到一片冰涼。是眼淚?什麼時候流下來的?我毫無知覺。鏡子就在不遠處,但我沒有勇氣去看。我知道那裡面映出的,一定是周燃口中那個“惡心”的、歇斯底裡的瘋子。一個被自己的愛和恐懼逼到懸崖邊的可憐蟲。
“惡心”……
這個詞比任何争吵時的惡語都更鋒利。它直接否定了我這個人,否定了我所有愛他的方式,否定了我存在的價值。它像一把鈍刀,在我心口緩慢地、殘忍地來回切割。
客廳裡死寂一片,隻有我的心跳聲在耳邊瘋狂擂動,像垂死的鼓點。空氣中還彌漫着他帶進來的酒氣,混合着浴室飄出的水汽,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象征着背叛和決裂的味道。茶幾上,他的手機屏幕已經暗了下去,像一隻閉上了的、充滿秘密的眼睛。但我知道,那條“今晚很棒”的信息,已經像烙印一樣刻進了我的腦海,永不磨滅。
腿一軟,我重重跌坐回沙發裡。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隻剩下冰冷的、沉重的絕望。目光無意識地掃過這個曾經充滿我們歡聲笑語的空間——牆壁、畫框、天花闆角落……那些被我親手安裝的微型攝像頭,此刻像無數隻冰冷的眼睛,無聲地俯視着我,俯視着這片被我的猜忌和失控徹底摧毀的廢墟。
我是獄卒。一個被自己的囚徒宣判“惡心”的、徹底失敗的獄卒。
“我想和你好好的……”
這句話像個幽靈,在我空蕩蕩的心房裡再次無聲地盤旋。可它帶來的不再是微弱的希望,而是尖銳的諷刺。好好的?在他眼裡,我已經是“惡心”了。我們之間,隻剩下這令人窒息的沉默和……恨嗎?
不,不是恨。是比恨更可怕的東西。是愛被扭曲、被踐踏後,留下的那一攤滾燙的、有毒的灰燼,還在不甘心地冒着嗆人的煙。
時間在死寂中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浴室的水聲停了。接着是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每一個細微的聲響都像針一樣刺着我高度緊張的神經。他要出來了。他出來後會做什麼?繼續用那種看垃圾的眼神看我?還是直接摔門離開?
門開了。
周燃走了出來,身上帶着清新的沐浴露味道,換上了幹淨的衣服。他看也沒看我一眼,徑直走向玄關。那姿态,決絕得像在逃離瘟疫現場。
他要走。
這個認知像一盆冰水,瞬間澆滅了我心頭所有混亂的情緒,隻剩下冰冷的恐慌。不行!不能讓他走!尤其是在這種時候!他要去哪裡?去找那個發信息的人嗎?去印證那句“今晚很棒”?
恐懼像藤蔓一樣瞬間纏緊了我的心髒。
“你去哪?”我的聲音沖口而出,沙啞得厲害,帶着連我自己都厭惡的顫抖和乞求。我不敢擡頭看他,視線死死盯着地闆,仿佛那裡有答案。
他腳步頓了一下。那短暫的停頓像淩遲的刀,懸在我的心上。
“出去。” 冰冷的兩個字,毫無溫度,像兩塊石頭砸在地上。他甚至沒有給我一個敷衍的理由。然後,他拉開門,夜晚的冷風呼嘯着灌入,卷走了他身上最後一絲暖意。
“砰!”
又是一聲門響。這一次,是他親手關上的。徹底将我隔絕在他的世界之外。
空蕩。
死寂。
比剛才更徹底的、令人窒息的空蕩和死寂。
公寓裡隻剩下我一個人,和我那些冰冷的、窺探的眼睛。空氣裡還殘留着他沐浴露的清香,和他最後那句“出去”帶來的冰冷絕望。
“出去……” 我喃喃地重複着這個詞,像個被遺棄的孩子。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從指尖蔓延到全身。巨大的孤獨感和被抛棄的恐懼感像海嘯一樣将我吞沒。他會回來的,對吧?他隻是出去透透氣……就像以前很多次争吵後那樣……
可理智深處那個冰冷的聲音在尖叫:不!這次不一樣!你罵他“髒”!他罵你“惡心”!這幾乎是……宣判了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