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天,還是不要沾濕皮毛的好。
隻雨實在是太令這個小白團難受了。
油紙傘下的少年提着紅燈籠,一步一個水窪。
好潮。歧白想。
還有,好安靜。
偌大的一個喬府,竟然無任何動靜。歧白經過一座院落時,隔着窗棂看見一個小姑娘、正閉着眼靠在桌上,似在做一個美夢。
——桌上的茶還在飄熱煙,她睡着還沒多久。
這是燕文霜的手筆嗎?
歧白直覺不像,這地兒太安靜,不像他的招式。
……可方才那些守衛還活蹦亂跳的。
歧白再往前邁,逐漸加快了步子。斜雨打進傘下,沾濕了他的袍。
他逐漸小跑起來。陰冷的空氣灌進喉嚨裡、好幹澀。喬宅太大了,大到他花了一點時間尋找到喬世昌的住所。
那裡的門扉孤零零地開着,沒有鬼氣波動,也沒有劉瀾和燕文霜。
歧白突然就覺得很不對。非常不對。
妖怪天生來的直覺在他耳廓邊叫嚣,我好歧白提起燈籠,扭頭就跑。
可是為時已晚。
……院落的隐蔽處,走出來浩浩蕩蕩的人修。他們身上沒有鬼氣,隻有冷冰冰的刀戈。
人群之中,走出來一位錦衣男人,身姿挺拔,眉目深邃。
男人輕輕笑道,聲音有些陰柔,詭谲而刺耳:“……小天師,陛下有請。”
歧白:“……”
哦……原來是對他下的套啊?歧白一下子便想明白了,看了一眼空中的結界,唇抿得有點緊。
他舉起手中的燈籠,明暗的燭火像鬼語:“……劉瀾和燕文霜呢?”
男人:“自然是被各自家長領回家了。”
“您最好不要動手,”這太監慢悠悠地拖着調子,“您該知道,違皇命,會牽連到誰?”
歧白睜圓眼,但很快反應過來,溫吞地應:“——誰都牽連不到。”
這群人難道還敢為難扶逐?寰天這般鬼氣森森,正是仰仗天師的時間。
他們要是敢為難扶逐,還需要這樣來拿他?
歧白:“你們人再多,我想走也很容易。”
“這麼自信?”
男人陰陽怪氣一聲應:“看來,您是有實力,又沒有軟肋了?”
歧白垂着眼睛,他自然沒有軟肋,京城所有人,他隻惦念一隻狐。
這群人為了抓他布了好大一場戲,甚至拿了這麼多人做餌。縱是低估了他的實力,也不可能輕易收手了。
歧白有些好奇,他們找他做什麼?
“我隻是個小小天師,”少年低了低傘檐,話語中是掩不住的好奇,“你們拿我幹什麼?”
那太監道:“今日才曉得,小小天師能有這般鬼火。”
他拖長調子:“隻是請您去喝杯茶,不必這麼慌張。”
歧白:“待我跟你們走,外界便該傳,我是被天竅教,帶走的了,是麼?”
他偏頭想了想,又想到什麼:“封二是被你們帶走了,對不對?”
“拿鬼氣僞裝成天竅,好聰明的手筆。”
太監:“哦?小天師大人看起來比想象的聰明。”
歧白:“扶逐也看得出來。你這套招、是沒用的。”
太監吃吃一笑,卻道:“天師隻曉得防鬼怪,卻不曉得人心。”
周圍的陰冷,似乎更濃厚了些。絲絲縷縷的涼,要滲人他的骨髓。
......他想到了那個,趴在桌案前酣睡的姑娘。
聽到這句話,歧白才警鈴大作,要擡起掌心的火,不料身形一晃,沒站穩住腳。
歧白意識朦胧,倒地前,才聽見一句雜兵的嘟哝:“…這小子比想象中的還難毒倒,我吃的解藥都快失效了。”
他的耳畔一片嗡鳴,頰上沾惹了雨濕的泥。
“……還當他不會倒了,也要我吃吃那毒火,外頭的人叫得可慘烈。”
“…這麼大劑量的迷霧散,修者手中花了大價錢呢,神仙來了也得倒。”
“塔内,他就作威作福不了喽。”
……扶逐。
歧白的眼疲倦地合上,在有人來擡他之前,用盡最後的力氣,在泥上落了一個隐秘而小的“王”字。
他的神智還清明着,可惜,身體已經困得擡不起一根手指了。
“小心些,别傷到這小子,上頭指名道姓要完好無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