纖細冰涼的指貼着滾燙的臉頰,歧白一時不察,便被擡起了臉。
扶逐輕飄飄地、溫柔地,他的目光凝在歧白臉上,噙着笑:“乖孩子。”
歧白沒出息地睜圓了眼,又被蠱得找不着東南西北了。
他感覺心髒跳到了嗓子眼,似有什麼東西再燒……因而長了長嘴,想說什麼,可惜什麼都沒說出來,卻是哼出痛呼。
他又被扶逐撩開下擺,挨了幾下揍。
這幾下比方才更痛,他下手分明沒有那般狠戾,連眸光也是溫和的:卻痛得讓歧白有些難忍,以至于在他的懷抱裡開始掙紮。
“好了,好了……”扶逐安撫性得,順着歧白的脊椎往下撫摸,一下又一下,“乖孩子,不怕。”
歧白一雙濕漉漉圓目,狠狠地瞪他。
扶逐捏住了小少年的鼻尖,将他黏在頰側的鬓發摘去:“生氣了?”
大白狐斂了眼睫,瞧着有幾分可憐:“我聽到你傳來的話時,你當我心情如何?”
歧白啞然,他心裡發緊,瞧着那張雪白的臉,可憐落魄,想出聲作哄。可是疼得發燙的臀部,又在提醒他不要這麼輕易原諒他。
歧白很快就哄好了自己。
扶逐是他的心上人…心上人怎麼會有錯呢?
于是少年紮進了狐妖的懷抱裡,哼哼唧唧地悶出聲歉來,說下次再不會了。
扶逐沒有再說話,隻是用下颌蹭着他的發頂,輕輕地蹭了蹭。
……
歧白下馬車時步子都邁不開,最後還是被他的好師父抱了下去。
三喜憂心着,在門口守着,便瞧見他家仙人樣的主子抱着他們的小祖宗走下了馬車。
三喜呼吸一滞,還當歧白受了什麼重傷,趕忙走上前,連跟在身後的太子殿下也不管了。
三喜大呼小叫:“祖宗……您沒事吧??”
歧白:“……沒事。”
劉淮晃着那把折扇走上前,他似乎又換了把新的。
大冬天還在作這副模樣,看得歧白有些牙酸,在扶逐懷抱裡動了動,又被扶逐輕輕拍了拍以示警告。
歧白都被揍腫了,被這麼一拍,又疼得龇牙咧嘴。
劉淮:“嚯,傷得這麼嚴重?來讓孤把個脈……”
他正要伸手去,扶逐睨去一眼,突然出聲:“殿下,您的事情做完了?”
劉淮眼皮一跳:“呃……尚未。”
他縮回了手,似乎要給自己辯解幾句:“你耐心點,哪兒有這麼好找。”
劉淮說完,就生怕扶逐還要催他,折扇一收,就帶着自己的一衆仆從逃之夭夭了。
他這副樣子,頗有落荒而逃之意。
扶逐哼出一聲,掂了掂懷抱裡的小徒弟,往府邸裡走。
他這聲哼輕得有些尋不見,似乎隻是悶出了聲氣來,但又好像有些小得意,聽得歧白有些心癢癢。可他一擡頭,扶逐還是那個扶逐,面龐也沒有旁的表情,就冷冷淡淡,像朵冰蓮花。
扶逐對上他的目光,眼神問詢。
歧白的眼乍時就慌亂了,他不知道說什麼,就憋出句:“……疼。”
于是輪到扶逐沉默,他嗓子啞着:“……抱歉。”
歧白又不是真怪他,雖說心裡有些氣,但早就散得一幹二淨了,慌忙地:“師父,我沒事……”
這本是他對扶逐親昵,不識相的三喜又插話:“祖宗,不要諱疾忌醫!受傷了就要說出來!”
歧白:“……”
扶逐也覺頭疼,擺手讓三喜邊兒去,自己把歧白帶進屋,讓他卧趴在床上。
歧白是妖怪,還是神獸,恢複力好得很,也不需要上藥。
這讓少年松一口氣,要是真讓扶逐給他擦藥,他不知道要丢臉丢成什麼樣。
扶逐坐在床榻,指尖撫着歧白的發頂。他似乎也從走火入魔那架勢走了出來,難得慈心,低低地,給他講話本哄他。
歧白本都眯起了眼,方才發覺聽着聽着不對:這難道不是魯添的故事麼?
他睜圓眼,去看扶逐。
扶逐回以一個微笑。
于是歧白也不再走神了,專心去聽。
這個故事,簡短的有些不像個故事。
魯家姥爺為沾功換錢,把生了病、遭匪與家人走失的洪家公子接入魯家。不曾想洪子虛這病竟是瘟疫,一傳十、十傳百……魯家人被村裡人圍屋責讨,又舍不得即将到手的贖金,便讓魯家姥爺因傳播疫病而“自殺”了。
這瘟疫其實并不可怖,隻是陽慶的鄉下,并沒有什麼好大夫。
魯添是病死的。他就病死在那一年。洪家大概是有些天師人脈,給魯添塑了一具“人身”,伴在洪子虛身邊長大,以償還罪孽。
歧白喃喃:“所以……魯添自一開始,便不是人?天師還有這種術法?”
扶逐撫着他的脊背:“隻是給鬼怪化一具能生長的軀殼罷了……”
“洪子虛大抵也對魯添也有幾分實在的愧意,魯添直到那術法消散前,竟都不知曉自己已是鬼怪。”
歧白愣愣地:“那這鬼冢是洪子虛的?”
扶逐哼聲:“修行這種鬼術,洪子虛早就不是人了。他鬼氣藏得好,你聞不見也正常。”
他說到這個,很煩躁地一蹙眉,隻是一瞬。洪子虛這個樣子……估摸以後還會找上歧白。他大概是看出來了。
歧白:“洪子虛先前和我說,陽慶下了一場暴雨。”
扶逐:“人世浮沉,本都是暴雨——你興許見到的那個,不是洪子虛本人,隻是他挑的一個轉嫁魯添附身的替死鬼。”
歧白感受不了他們那群文人墨客的啞迷,對洪子虛和那替死鬼所有的經曆也不了解,隻是這般聽着,心下并無波瀾。
他還有最後一點小小的好奇。
歧白:“洪子虛作為鬼……還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