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萬柱也沒想到姜桂芳會來的那麼早。

要知道冬天地裡沒什麼活要幹，隊裡上工的次數比春夏秋的時候要少很多，不上工了天氣又冷，大部分人都起得晚。

這樣可以一天隻吃兩頓飯，節省點吃食。

林萬柱以為姜桂芳說的來，是等到快晌午的時候來，沒想到她早上就過來了。

正在蹲着用雪搓尿布的林萬柱有些拘謹的站了起來，跟姜桂芳打了個招呼。

姜桂芳繃着臉應了一聲，掃了眼擠擠挨挨在一邊偷看她的孫女們，對着林萬柱道：“我進去看春妮她媽。”

春妮她媽對姜桂芳這個才給了她五塊錢的婆婆熱情得很，一見姜桂芳進門，就笑聲道：“娘你來了，怎麼來那麼早啊？”

“你快點來看看你孫子，不是我吹，他長得可好看了！”

李小花說着，把兒子的被子掀開一個角，讓他的臉露出來。

然後又指使後面進屋的林萬柱：“當家的，你把燈點上，讓娘好好看看咱兒子。”

“點完燈再給咱娘倒碗熱水，咱娘一路過來得冷了。”

“對了，别忘了給咱娘碗裡放點紅糖，咱娘又得孫子了，給咱娘喝點甜的甜甜嘴。”

姜桂芳原本繃着的神色舒緩了幾分。

這個兒媳婦雖然腦子不太好使，可落落大方愛說愛笑，處事也是可以的，比起嘴笨腦子蠢的兒子和鹌鹑似的孫女們，不知道強了多少。

“不用放糖，給我倒碗水就成。”她說着，俯身去看被窩裡的奶娃娃。

林萬柱已經把煤油燈點亮，昏黃的燈光照亮了屋子，讓姜桂芳能清楚的看到床上孩子的模樣。

真是眉是眉眼是眼，嘴巴不大一點點，頭發茂密雙眼疊皮，發紅的小臉幹幹淨淨的，露出的小手白白的。

老大家的月月生下來的時候就挺好看的了，比村裡其他孩子都好看，沒想到老二家這個比老大家的還俊。

小孫子的相貌實在超乎姜桂芳意料，驚訝之下她臉上不禁露出了些許的笑意：“這孩子是挺好看的，你生的好。”

李小花也這樣覺得，她眉開眼笑：“我也覺得我這胎生的好，不僅是個兒子，還那麼俊。”

正端着水走過來的林萬柱憨厚的臉上嘴角咧起。

娘她喜歡娃呢！

他水遞給姜桂芳：“娘，你喝水。”

姜桂芳看着放了紅糖的水皺了皺眉，沒有多說什麼，也沒有喝，隻是接過端在手裡，繼續跟李小花道：“孩子隻生的好不行，還得養的好，好不容易生了個男娃，你得好好養着。”

這還用說？

李小花喜滋滋道：“娘你這就放心，我跟當家的鐵定把娃養的白白胖胖的，以後家裡啊，就緊着娃來！”

姜桂芳嗯了一聲，講：“兒子得教，閨女也得教。”

别把幾個閨女都養的跟鹌鹑似的，這樣以後能許到什麼好人家？

李小花沒領會姜桂芳的意思，她可從來沒覺得自家幾個閨女像是鹌鹑，她沒有多想，樂颠颠的應着：“娘你放心，我會好好教她們的。”

旁邊的林萬柱應和道：“對，好好教他們。”

見李小花和林萬柱的态度挺不錯的，讓姜桂芳蠻滿意，就多說了兩句：“你們既然生了男娃了，以後就别再生了，别因着這胎是個男娃，就想着再生一個男娃，你們之前就連生了六個女娃，要是再生，八成還是女娃。”

李小花連連點頭：“不生了不生了，之前沒生的時候我跟當家的就商量了，要是這胎還是女娃，我們就不再生了，生了也養不起。”

總不能為了生兒子把閨女餓死吧。

聽李小花這樣說，姜桂芳是比較滿意的：“你這樣想就行。”

她道：“一個兒子又怎麼了，一個兒子養好了，比四五個兒子都頂用。”

姜桂芳這話要是連生六個閨女之前的李小花聽了，絕對會大聲反駁：一個兒子怎麼可能比四五個兒子頂用？！兒子多了，家裡的勞動力頂梁柱就越多，以後的日子就越來越好，沒看十裡八鄉兒子多的家庭都橫着走嗎？

兒子當然是越多越好！

可是現在，隻有一個兒子的李小花毫不猶豫的點頭，樂颠颠的贊同了姜桂芳的話：“娘你說的對，兒子要是養好了，一個頂四五個，要是養不好，有十個八個兒子都沒用。”

旁邊的林萬柱憨笑着看着婆媳兩個說話，覺得娘和春妮她媽說的對，一個兒子養好了有本事了，是比……

林萬柱想着，卻突然一怔，随即神色有些黯然：他對娘來說，就是那個不頂用的兒子吧？

自從分家以後，姜桂芳就不怎麼跟小兒子一家接觸，或者說就算分家前，她跟林萬柱這個沉默寡言腦袋不靈便的兒子也沒什麼過多的交流，更别提李小花這個嫁過來就被分出去的兒媳婦——姜桂芳知道自己這個兒媳婦是怎麼樣的人，但跟對方實在沒過多接觸過。

沒怎麼接觸過，就沒多少話說，再說李小花才生過孩子，正是要休息的時候，于是姜桂芳也沒有多留，把兜裡揣着的半斤紅糖和兩雙厚厚的小襪子留給李小花，就離開了。

李小花喜得眉開眼笑，一邊讓林萬柱去烤小襪子，一邊喜滋滋道：“咱娘也太大氣了，給了錢不說，還給襪子給紅糖。”

“嗯。”林萬柱悶悶的應了一聲，把烤熱的小襪子遞給李小花，站在床邊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夫妻多年，李小花還是算了解林萬柱的，她把襪子給兒子穿上，就扭頭問林萬柱：“怎麼了？有什麼事想跟我說？”

林萬柱猶豫了下。

李小花見他這樣，催促道：“你有事快點說，你不說，等下我就不聽了。”

她這樣一說，林萬柱立馬不猶豫了，他聲音低低道：“小花，你說咱娃的名字讓咱娘取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