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高中的學生都盼着開運動會,運動會要開兩天,也就是說,放假兩天。運動會定在周五周六,再連上周末的一天假,總共三天假。除了畢業班,所有學生都要參加第一天的開幕式,之後沒有項目的同學可以回學校上自習或者留在體育館這邊當拉拉隊。對于高中生來說,三天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簡直是過年。
實驗高中離體育館近,學校組織學生步行過去,早上七點集合,七點十分出發,七點半到場。場館外聚了很多學生,都穿着校服。實驗高中校服偏深,是深到幾乎墨色的藍,一高是天空藍,外國語是暗紅配白,外國語學生少,但那一抹紅夾在兩種藍中間,倒也顯眼。
“實驗的,全體注意,跟着自己班旗手進場,不要擅自行動!”實驗高中的體育老師鄭正英騎了個電動車,手裡拿着個大喇叭喊話。他年紀輕,剛畢業就來了實驗,平時跟學生打成一片,這次出來前領導們特意交代他發揮年齡優勢,深入學生中間,随時注意學生動向。三校一起的活動,都是些年輕氣盛的孩子,任何矛盾都不容小觑。
鄭正英不緊不慢沿着排列整齊的隊伍往後走,老氣橫秋地囑咐道:“各班班主任都親自點一點自己班學生齊不齊啊,别帶丢了!帶多少人過來,就得帶多少人回!”
“鄭哥鄭哥!咱們啥時候進場啊?”段筱宇一擡腿跳上了鄭正英電動車後座。
“小兔崽子給我下去,回你班去!”鄭正英把喇叭怼到嘴邊罵道。
段筱宇蜷縮着腿,坐得穩穩當當:“鄭哥,沖啊!”
“嘿!你還來勁了!”
“鄭哥鄭哥,開幕式結束是不是要到中午了,學校發不發盒飯呀?”
“不發,喝西北風去吧你。”
“哎,段筱宇,你班杜歸遠呢?還有吳唯樂,在班裡嗎?”隊伍中有人探出頭問段筱宇,段筱宇見那人是校籃球隊隊長,曲铠。曲铠也上高二,這是他在籃球隊待的最後一年,實驗高中規定,非體育生隻能在校隊待到二年級。
“杜歸遠在前頭扛校旗呢,吳唯樂我不清楚,好像被主任叫走了。你找他們幹嘛?”
曲铠懶得跟段筱宇細說,答應了一聲就自顧自往前去找杜歸遠。
“哎哎哎曲铠,你給我回去!”鄭正英伸腿擋住曲铠去路,“不準亂跑,沒聽見我剛喇叭裡喊的嗎?在班裡呆着,别私自行動!”
“老師我急!我們隊裡有個人今早吃壞肚子,打不了了。等開幕式結束就開打了,隊裡還缺個替補。剛給吳唯樂還有杜歸遠打電話,倆人都沒接。”
“你找杜歸遠替補啊,那啥,杜歸遠不就高一在隊裡呆了一年嗎?你們黨教練呢?”鄭正英問。
“退隊是退隊了,但不妨礙杜歸遠有事沒事過來跟我們一塊玩。而且是黨教練說的,讓我找個老隊員,配合有默契。”
“你們怎麼不讓白子龍過來打?”鄭正英記得白子龍好像也在籃球隊呆過。
段筱宇搶答:“他球品不行,到時候别沒跟外校打起來,跟自己隊幹上了。這樣,我回去跟杜歸遠說一聲,讓他開幕式結束直接去籃球場找你們。”段筱宇說着跳下車,連跑帶跳回去跟杜歸遠報信兒。
“鄭哥過會來給我們場外指導啊!”曲铠道。
“成,沒問題。”鄭正英一口答應,“好好幹啊,拿個三校第一!”
段筱宇跑回班上,湊到杜歸遠跟前,“你發言詞背熟了沒有?”
“什麼發言詞啊,就那兩句話,還用背?”杜歸遠沒好氣道。他本來就不稀罕什麼發言,偏偏校方還跟賞賜他們一樣,給每個旗手半分鐘時間上台給自己班加油打氣。光加油也就算了,好歹讓學生自己準備加油詞吧,但是校方怕出亂子,都是規定好的詞,根本沒有什麼發揮空間。
“我剛溜達一圈,看見曲铠了,他找你。”段筱宇道,“你猜他找你幹嘛?”
“找我替補?”杜歸遠想都不想道,“隊裡怎麼了?誰上不了?”
“喲,你可以啊,就是找你替補。說有個吃壞肚子了,來不了。具體是誰我沒顧上問。”段筱宇說着低頭看了眼杜歸遠的鞋,“正好是球鞋,這不巧了麼。”
“替補而已,也不一定上場。”杜歸遠突然想到自己今天還有接力賽預賽,如果去籃球場那邊,接力賽這邊就沒人了。他看向段筱宇,“今天男女混合接力賽,你替我去,4乘400米,B組。”
“杜歸遠!”段筱宇嗓門大,抱怨道,“我不要,你報這個幹嘛啊,累死了。”
“那你去當替補。反正是你答應曲铠的,誰答應誰去。”杜歸遠面不改色道。
“我哪會打籃球啊,我打打乒乓球還差不多。”
“預賽不難,你不拖後腿就行。給我跑進決賽,等決賽我就回來。”
“那我要跑不進呢?”段筱宇心裡沒底。
“等我回來把你腿砍了。”杜歸遠威脅道,“别給我偷懶,你盡力跑成績肯定不差,敢糊弄你就完了。”
“嘿,你不講理。”段筱宇一臉不情願,“你這臨場換人是合法的嗎?你有程序正義嗎?”
“團隊賽有什麼不能換的?你不是實驗的?”
段筱宇上了場才反應過來為什麼杜歸遠會報接力跑。因為從擇善在!
A組先跑,段筱宇圍着場子,十分賣力地給從擇善加油,還用杜歸遠的備用機拍了好幾張。不等A組最後一棒跑完就哐哐哐一股腦給杜歸遠發了過去。
呆在替補席上的杜歸遠看到自己手機響個不停,打開發現是段筱宇,“你小子,我還以為你那麼逼我是良心發現要為校争光,誰想得到,你這根本就是目的不純,重色輕友,暗渡陳倉,你你你,你不厚道!”
杜歸遠正要罵段筱宇亂用成語,往上一刷發現這家夥還發來了這麼多從擇善的照片,于是删除了要揶揄段筱宇沒文化的話,改成:還有沒有别的?
段筱宇看到消息,一拍腦門,後悔不已,“早知道賣給他了。失策了!”
“你賣什麼?”
段筱宇猛地一驚,以為是被教導主任抓到他帶手機,冷靜下來才意識到剛剛說話的是個年輕的女聲。他定睛一看,發現确實是個穿實驗校服的女生,有點眼熟。
“你剛剛追着從擇善給她加油,你暗戀我們擇善啊?”那女生滿眼八卦,上下打量着段筱宇,把段筱宇看得,恨不得跳起來為自己争辯。
“誰誰誰,誰說我喜歡從擇善啊!同學情沒見過啊!”段筱宇拽着自己的校服道,“都是實驗的,我給自己學校的隊加加油怎麼了?”段筱宇還欲再說,突然想起眼前這女生好像跟從擇善走得很近,是叫韓什麼,韓……對了!韓夢星!
“哎呀,這不是開玩笑麼。”韓夢星玩夠了,終于放過段筱宇,她伸長脖子四處張望,“你班杜歸遠沒來啊?剛不是還作為旗手發言了嗎?人呢?光在主席台上喊加油,不來田徑場上給同校同學加個油啊?”
“韓夢星!”說話間,從擇善朝這邊走了過來,她紮了個丸子頭,因為剛跑完步,額頭微冒汗,臉上粉白一片,襯得人朝氣蓬勃,“我們隊跑了小組第二!可以進決賽了!哎?段筱宇?”
段筱宇跟從擇善打了個招呼,拍着胸脯道,“馬上杜歸遠他們隊也能進決賽。”
韓夢星:“什麼?杜歸遠也報了接力?”雖然學校發了運動會時間表,但是韓夢星并沒有細看。她說完看向從擇善,用一種“你早就知道”的眼神。“杜歸遠是在熱身嗎?”B組十分鐘後就要開始了。
“他啊,他在籃球館那邊,臨時被叫去當替補呢。接力的預賽我替他跑。”
“段筱宇!别唠了,趕緊過來熱身!”
“來了!”段筱宇應了聲,走前又跟從擇善他們說,“你們待會沒項目的話可以去籃球場那邊,上午是實驗對一高。”
段筱宇說完,拿出手機給杜歸遠飛速打字:剛跟從擇善說你有比賽,好好表現,兄弟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這條消息杜歸遠沒看到,他已經上場了。
“啊,杜歸遠是校隊的?”韓夢星問。
從擇善:“不是……吧。段筱宇剛不說了嘛,臨時被叫過去替補的。”
韓夢星:“要去看看嘛?待會也沒什麼事。”
“可是咱班沒有籃球隊的,班主任剛不說讓咱給跳遠組加油嗎?”從擇善猶豫道,“好像馬上到黃喬伊了。”
韓夢星聽罷拉着從擇善往籃球館跑,邊跑邊說:“黃喬伊從初一開始跳遠就能跳兩米一,加什麼油啊,不用加,走走走,咱們給替補選手加油去!”
籃球館看台坐了不少學生,場上比分是32:29,咬得很緊。杜歸遠也在場上。
韓夢星從擇善兩人顧不上找座位,直接坐到台階邊。韓夢星坐下後拉了拉旁邊穿實驗校服的同學,打聽道:“同學,現在什麼情況呀?”
那同學見是實驗的,凝眉道:“咱學校難赢。”
“啊?為什麼?對手很厲害嗎?”從擇善加入進來,“不是說體育生跟非體育生不在一起比嗎?普通同學打球也這麼厲害嗎?”
“倒也不是。咱校隊實力不差,但是吧……”那同學說了一半,被場上吸引了過去,而後罵了句髒話,“又他祖宗八輩的瞎xx撞人!”
從擇善聞聲往場上張望,正看見實驗這邊的人圍着一人,那人直接摔到了場外。看台上的人都倒抽一口涼氣,從擇善緊張得忘了呼吸,站着的都不是杜歸遠,所以被撞的是杜歸遠!
隔了一兩分鐘,摔到地上的人被人拉了起來,面容白皙,眉目俊朗,果然是杜歸遠。
“呀!杜歸遠流血了!”韓夢星顯然也認出被撞的人是杜歸遠,尖叫出聲。從擇善也看到了,杜歸遠左手手肘處摔破了,現在被帶到場下處理。
“開打沒一會呢!撞上仨人了!一高就他大爺的玩不起!”那同學怒不可遏,直接開罵,身邊實驗高中的人紛紛附和,一高的聽到之後立刻回嘴,“你們才他大爺的玩不起!打的菜就打的菜,直接認輸不丢人,犯不着污蔑對手給自己開脫!實驗菜狗!一高就是牛逼,一高就是天下無敵!”
場面近乎失控,很快,比賽重新開始,大家的注意力又回到場上。杜歸遠手肘已經簡單處理過,貼了個方形創可貼。
罰球,得分,比分32:30。
“不是,我不理解,他們犯規,為什麼不罰出場!都把人撞傷了,要是把杜歸遠還有别的咱學校的人給撞出問題,他們負得了責嗎!”韓夢星控制不住,開口直嚷。
那同學接話:“他們就這戰術,眼瞅着好好打打不赢就來陰的,想把咱們這邊的人給打趴下,一群沒素質的狗東西。犯規又如何,反正那麼多次機會給他犯,但是誰經得起他們一次次不要命似的又撞又推。”
說話間,一高進了個三分球,比分35:30。實驗明顯忌憚着對方,怕他們那邊再來狠招。
“我看,這比賽不打也罷。犯不着跟一群野蠻人掙個高低。”那同學看得直搖頭。
韓夢星捏緊了拳頭:“确實,不就是個球賽,赢了又有什麼大不了的。且看他們這群混賬東西高考分數加起來能不能超過三百。”
“進了!”從擇善叫道。
場上還在膠着,球呈抛物線沖向籃筐,但是沒進。杜歸遠示意裁判暫停,好像是在說,他投籃時被打手了。但是裁判沒看到,沒有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