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實驗高中高三年級在操場開百日誓師大會，高一高二跟着圍觀，今年的場面做得夠足，電視台也帶着專業設備來拍。他們的鏡頭對着主席台，鎖定上台發言的校領導。

實驗高中校長穿了身黑色西裝，看着像售樓部部長。他發言時眉頭緊鎖，好像是業績不好被領導劈頭蓋臉罵了一通。

今天太陽很曬，杜歸遠半閉着眼站在班級隊伍末尾，聽着前頭喋喋不休的發言，努力不睡過去倒在地上。

“你，你，還有你，跟我過來，動作小點。”

杜歸遠睜開眼睛，見一個托着保溫杯的老師正找他招手。這老師瞅着年紀不大，卻穿得老氣橫秋，像是在壓年齡。杜歸遠對這個老師沒什麼印象，心想他可能是教體育的。實驗高中就高一時的體育課按課表走，後來都隻是徒有其名，所有臉生的老師，都按體育老師處理。

“對就是你，什麼場合啊你都睡得着啊。别睡了，跟我走。”

“老師，去哪兒啊？”杜歸遠忍不住問，他心想自己也沒幹什麼出格的，就是眯了會。其餘幾個男生也跟着附和。

“上面在拍呢，航拍。”老師指了指天上。

“啊？”

“高三隊伍不齊，拍出來不好看，主任讓把空位補齊。”

杜歸遠：“那把高三的補齊，我們班不就缺人了嗎？”

那老師沒好氣道：“你們高二又不是主角，缺就缺嘛。”

張坤聽到動靜，順手往杜歸遠背上輕推了一把，“盧老師叫你你就趕緊去，廢話那麼多。”

于是杜歸遠被安排到了高三重點班的隊伍裡充數，班上的其他人也是哪裡有空補哪裡。杜歸遠站過去的時候台上換了人發言，是去年高考的年級第一，專門請過來激勵學弟學妹的。

可能因為是大場面，這位學長的稿子經過了校方的“潤色”，聽起來跟校長主任他們都是一個調調。但台下的學生并不在意演講的内容，因為學長有名下光環的加持，幾乎是一站到台上，底下的學生就明顯興奮了起來，紛紛伸長了脖子想一睹學長的英姿。

杜歸遠往前面看了一眼，但很快失去了興趣。他眼角瞥見到班級之間有幾個拿相機的學生在拍照，穿着攝影部的馬甲。

實驗高中隻有高一學生可以參加部門活動，攝影部就是為數不多可以加入的部門之一。小馬甲拍完台上，轉而把鏡頭對準台下的學生，跑前跑後找人拍照和采訪。

杜歸遠視力好，隔着和煦的春風，捕捉到了幾縷俏生生的卷發。那卷發上還壓着一頂暗紅色的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但杜歸遠還是看到了帽檐下正在大笑的眼，活潑又靈動，像一隻貓。

她和同班穿梭在高三的隊伍中間，在找願意接受采訪的學生。

杜歸遠站在高三方針的隊尾，緊緊盯着她。

她終于覺出來自後方的目光，用手稍微調高了些帽檐，然後順理成章地發現了聚焦在她身上的目光來自何處。

她對杜歸遠眨了下眼睛，然後鑽進了由深藍色校服彙聚成的海中，消失不見。直到台上人的發言進入了尾聲，杜歸遠才又尋到了那頂暗紅色棒球帽。

這次，棒球帽近在眼前。

“學長好，離高考還有最後一百天，對一百天後的自己有什麼期待嗎？”

她沒有話筒，将手握成拳湊到杜歸遠的嘴邊。

杜歸遠沒有說話，隻是垂眸盯着那個粉白的拳頭。

拿相機的人見杜歸遠一言不發，有些尴尬地道：“學長，我們是校攝影部的，你願意接受我們的采訪嗎？采訪的内容和拍攝的照片将來都會做成紀念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