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歸遠不太想讓他媽來給他開家長會。在家說好了讓他爸過來,臨了來的還是戴女士。
戴女士在外企上班,一年到頭在外出差,沒幾天正經待在家裡,跟杜歸遠雖然是母子,但并不是很熟絡的關系。但這不妨礙戴女士愛杜歸遠——凡是與兒子相關重要的場合,隻要戴女士能争取到假,就一定是要參與的。
杜歸遠在實驗高中上二年級,實驗高中抓得很緊,他們這學期是高二下學期,一周隻放一天假。
杜歸遠是住校生,有時候懶得回去,放假日也在學校呆着。家長會定在開學摸底考成績出來之後,也就是周五。考慮到家長們的下班時間,定在晚上七點。
戴女士周五上午坐紅眼航班從日本飛回國,又轉機到Y市,折騰了一天,傍晚才到家,撂下行李就一腳油門風風火火去實驗高中了。當然,還不忘拿上從日本給杜歸遠帶的禮物。雖然丈夫杜青山讓她放家裡等杜歸遠自己帶去學校,但戴女士執意要拿上,因為在她心裡,杜歸遠還是那個眼巴巴等媽媽出差帶禮物的小孩子。
杜歸遠升上高二之後,戴女士還沒來學校看過他。想到這,戴女士心裡稍有愧疚,盤算待會開完家長會帶杜歸遠吃頓好的彌補彌補。她來的算早,學校裡還有停車的地方,戴女士停好車,從學校的指向牌上找到了杜歸遠班級所在的樓,拎着一大包東西擡腿就走,她沒讓杜青山跟杜歸遠說自己要來,想着給兒子個驚喜。
戴女士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行動已經暴露了。杜歸遠教室的一側窗戶正對着學校的停車場,教室在四樓,視線開闊,杜歸遠又正好坐在窗邊,一扭臉就瞥見自家的賓利駛進校園,最後停到他眼皮底下。杜歸遠看着戴女士從駕駛位下來,不由得抿了抿嘴,上周回家時她還在日本呢,别是專門為了這個破家長會趕回國的吧。杜歸遠心道,她最好是碰巧趕上了。
杜歸遠有些承受不來戴女士那洶湧的母愛,坐在位子上想了半天要不要下去接她。等終于拿定主意要起身下去時,班主任推門進來,叫了他和幾個男生,讓他們幫着搬點東西。
杜歸遠又朝窗外看了一眼,戴女士已經不在停車場了,興許已經上樓了。杜歸遠本以為搬完東西回來就能在教室碰上老媽,但他站在講台伸長脖子環顧教室一圈,愣是沒瞅見戴女士的倩影。
不太妙。杜歸遠暗道,别是跑錯教室了吧。
雖然離譜,但擱在戴女士身上倒也正常。他小學時,有次她來開家長會就找錯了班級。杜歸遠這麼想着,掏出手機,也不顧學校明令禁止帶手機,直接給戴女士打了過去。
電話響了不一會就被接通,背景音很是嘈雜,聽着像是在教室,但并不是他所在的這間教室。
杜歸遠:“媽,你在哪兒呢?”
戴女士:“我在你班上呢,你在哪兒呢?”
杜歸遠撓着頭走出教室,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那邊戴女士見他不答話,以為是信号不好,又提高了嗓音道:“我就在你位子上坐着呢,你爸跟我說了,說你在靠裡窗邊那列,第七排。”
杜歸遠:“我爸有沒有跟你說我現在讀高二?”
戴女士:“你這小子,我當然知道你讀高二,高二,理科,十六班!”
杜歸遠失笑:“媽,我現在不在十六班。高一是十六班,高二文理分科之後是十八班。”
戴女士:“那我走錯了?”
杜歸遠:“我覺得,你應該是沒有走對。”
戴女士:“那、那我出來?你們班家長會已經開始了嗎?”
杜歸遠:“别慌,還沒有。你别動了,我馬上去找你。”
杜歸遠挂電話的時候已經走到十七班了,下一個就是十六班。實驗高中規模大,二年級一共四十個班,從一班到十六班是文科班,十七班到四十班是理科班,從十五班到二十班是重點班,兩個文重,四個理重。
幾個重點班在一個樓層,從十八班十六班都不用兩分鐘。杜歸遠站在十六班教室門口朝裡望,果然在窗邊第七排處找到了戴女士。戴女士也看見了他,彎腰提腳邊的大包小包。杜歸遠沒有進到教室,他踱步到後門去接。
天色漸暗,教室開了燈,教室兩側的玻璃上映着屋裡的擁擠。杜歸遠先一步走到後門,抱着胳膊等,他看到戴女士還在跟誰說話,不舍得走似的。戴女士身體擋着,杜歸遠看不見對面是誰。等戴女士終于轉過身來,杜歸遠才看見剛剛跟戴女士說話的是一個女生,短發齊肩,微卷,像精品店賣的毛絨玩具,穿着實驗的深藍色校服,沒有拉拉鍊,裡面穿的淺色衛衣。
不認識,但好像見過。杜歸遠心想,應該是見過的,畢竟是一個樓層的。出神間,戴女士已經站到了身前。
杜歸遠:“走吧,快到時間了。”杜歸遠接過老媽手上的東西,看了眼,有些無奈地道:“怎麼又買這麼多衣服,我成天在學校,也穿不過來。”
“媽不好給你買鞋,怕穿着不合腳,千裡迢迢從國外帶回來,萬一不好穿,也沒法退。”
“衣服就能湊合了?”杜歸遠耍貧嘴道。
“什麼叫湊合,你正長身體呢,買大了過些天也能穿。”兩人說着走回十八班,杜歸遠給老媽拉開椅子,“你坐這聽吧,我們學生在後頭站着聽。”
杜歸遠說完正準備往後排去,突然想起十六班七排的那個自然卷,随口問道:“媽,你剛跟人聊什麼呢?”
“什麼?”
“我說,剛剛在16班,你跟那個女生說什麼呢?”
“嗨呀,我誇她呢。怎麼那麼會長,我還沒見過這麼好看的自然卷,跟洋娃娃似的。”
“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