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空猜想過答叵的樣子,想過他或許高大健壯,身長八尺,亦或是矮小敦厚,蒼老孱弱。
但從來沒有想過,他會是這副模樣。
幾個小童擡着一張小小的擔架,擔架上是個體型短小的人,乍看還以為是另一個孩子,仔細去看,才發現那竟然是個四肢皆無的人彘。
小童們手腳不夠靈活,将那人搬上寶座上時,甚至還将他摔了個跟頭。
采烏走過去,将他細心地扶好,圍上毯子遮住身軀,隻露出一個腦袋。
亦如空看不清那張臉的樣子,眼下距離實在太遠,但這畫面已經足夠詭異,可座下其他人卻似乎見怪不怪。
衆人見主人到場,齊齊起身,向着高台寶座上的宴會主人舉杯。
亦如空和柳玉京無法,隻得跟上。
“恭賀仙士再獲進境,登仙大計,指日可待!”
“祝願仙士早日完成升仙圖,開辟一方仙界……”
衆人舉杯敬酒,你一言我一語祝賀起來。
采烏在寶座前方搭上一塊桌闆,酒杯放在桌闆上,再放上一根蘆稈樣的長管,一頭浸在酒液裡,一頭放在答叵的嘴邊。
“大家不必客套,都落座吧。”答叵身體殘缺至此,但嗓音卻是洪亮無比,他一說話,雄渾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久久方散。
“沒想到這盛宴主人竟是這副鬼樣子,難不成,他也是被天雷給劈的?那可比我慘多了。”
柳玉京先是驚訝,旋即露出戲谑的表情,幸災樂禍地小聲道:“成了這副樣子,還有什麼活頭,竟然還敢叫這麼多人來,在衆人面前抛頭露面,換做是我,不如死了。”
柳玉京的挖苦并沒有被其他人聽見,因為場中已再次熱鬧喧嚷起來,衆人面帶喜色,推杯換盞,仿佛身處一場喜宴。
翹枝好奇道:“什麼樣子?難不成他滿身是疤?奇醜無比?”
柳玉京道:“你還是感謝自己看不到吧,小耗子。”
“死蛇妖,不許這麼叫我!”
亦如空無視翹枝和柳玉京的拌嘴,心下暗忖:難怪那麼重要的一支神筆,他會交給那小姑娘保管,因為他自己連手都沒有,要那筆又有何用?
奇怪的是,這答叵四肢皆無,連行動能力都沒有,看起來并無威脅,冥老為何對他如此忌憚?
正想着,答叵的聲音又響起來,回蕩在大殿之中:“好肉好菜,怎麼還不給客人上齊?”
小童們齊聲應答,一連串奔到殿側,從那壁畫下端出一盤盤“佳肴”,流水般分發到各桌。
亦如空和柳玉京這一桌自然也不例外,轉眼之間,小童便已端來三盤肉菜,擺在他們桌上。
第一盤是一隻烤得通紅的大螃蟹,第二盤是看不出種類的肉塊,上頭淋了些黑漆漆的醬汁。還有一盤,是隻皮開肉綻的三眼蟾蜍,三隻眼睛,都死不瞑目地瞪着。
看清這幾盤菜的樣子,亦如空的眉頭已皺了起來。
柳玉京半邊臉上也露出幾分嫌惡:“這都是些什麼玩意,看着真倒胃口,弄成這樣,還不如搞點活物讓我生吞呢。”
翹枝看不到也嗅不着,聳着鼻子道:“什麼菜什麼菜,怎樣的菜?”
采烏喚了一個小童到身邊,指了指亦如空這桌,耳語幾句,不多時,小童便端上來一碟花生,擺到亦如空面前。
小童放下碟子後,又從懷中掏出個小瓷瓶,也不知在這碟花生上灑了些什麼,總之灑過之後,這碟花生在亦如空和柳玉京眼中沒什麼變化,在翹枝眼裡,這碟花生卻如同從虛空中突現出來,孤零零懸在那裡。
總算有一樣看得見的食物,翹枝管不了那麼多,趕忙撲上去,抓起一顆,剝殼下肚。
翹枝一邊嚼一邊嘟囔:“這偌大的地方,聽起來盛大的宴席,我卻隻看得見一盤花生,着實寒酸了。”
柳玉京道:“知足吧,你要是知道我們眼前有什麼菜,恐怕連這幾粒花生都吃不下了。”
翹枝聞言,再看一眼亦如空不甚好看的面色,好奇道:“究竟是什麼樣的菜?難不成,這裡的廚子水平很差?”
柳玉京道:“簡直可以說沒有廚子,恐怕隻是差那幫小孩兒将這些妖獸屍體扔到火裡随便烤了一烤,就這麼當菜肴端上來了,色香味樣樣都無。”
翹枝詫異道:“妖獸?他們吃的竟是妖獸的肉?”
亦如空道:“這盤子裡的小妖,你也曾見過的,在來時的船上。”
“啊!”翹枝驚叫起來,“那一船的小妖,竟是拿來……”
亦如空道:“……當時我見有一種火焰,燒過之後,轉瞬便讓船上那些昏睡的人皮肉盡去,原本以為是被那火燒去了,沒想到是送來這裡做成了菜。”
“竟是用來傳送的火焰……”柳玉京若有所思道,“如此說來,那中間這個盤子裡的肉塊,豈不是——”
亦如空看向那炙烤得焦黑流油的肉塊,胸中又泛起幾分飲下“升仙酒”時的翻湧之感。
又上過幾輪菜,仍然是差不多的囫囵妖獸,或者奇怪的肉塊,隻是所淋的醬汁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