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如空面不改色,默默摸了摸袖中的雄黃。
柳玉京炫技一番,一個翻身,轉眼便落在了小童們所在的那層樓上。
小童們叽叽喳喳,為他鼓掌祝賀,不多時,其中一個孩童便牽了柳玉京的手,拉着他進那樓閣中去了。
旁邊又有幾人跟上,接連不斷騰空而起,拉着紅繩借力,上了高樓。
亦如空一時不動,現在,這下頭還清醒站立的,隻剩他和先前那個喊話的人。
那人身形壯碩笨重,看起來不擅騰空之術,他粗壯的手握着那蛛絲一樣的細線,面露難色。
頂上小童在脆生生地催促:“再不快些,可就來不及啰。”
亦如空出聲問道:“那這些昏睡不醒的小妖們,又如何上去?”
女孩答道:“你不必操心他們,他們自有他們的去處。”
亦如空心中暗覺不好,尚未厘清,耳邊忽然聽見輕輕的“呼——”的一聲,轉眼一看,原來是船頭那盞紅燈籠。
此刻燈籠裡那一點桃紅的火焰,如同澆了油般迅速蔓延,轉眼覆蓋了整個船舷,又快速燒到船艙中去。
亦如空在火焰到來之前,已經抓住紅線淩空躍起,另一邊那個粗壯漢子沒有他的靈活身法,眼看要被火焰舔到,亦如空将紅線快速在腕上纏了幾圈,腳下一蹬那雕花樓柱,想順手撈起那漢子。
樓上那女童卻突然怒叱一聲:“不可!”
一串細針從樓上射來,将那壯漢想要抓住亦如空的手逼退回去,壯漢捧着紮滿細針的手,就這麼痛呼着摔落回去,桃紅色的妖娆火焰,瞬間燃滿他的全身。
壯漢在火焰中發出凄厲的慘叫痛呼,不消片刻,那喊聲便戛然而止,火焰熄滅,隻剩一堆白骨,連着空蕩蕩的衣物和幾點寒芒,落在船闆上。
而其他那些昏睡不醒的人,更是不必多說,也已在無聲無息中被燒去了肉身,隻剩下衣物和白骨。
這火竟隻燒人皮肉,對船隻和布料沒有絲毫損傷,而且其燃盡皮肉的速度,更是快得離奇,絕非一般的火焰。
亦如空眼見那人化作白骨,已無辦法,隻能自行扯了紅線,腳下一踩欄杆,躍上樓台。
樓上還有先前未進去的人,見了下邊的情形,唏噓道:“我們都是獻上妖丹來赴宴的,為何還要這般對待?”
小女孩恢複了笑臉,清脆答道:“妖丹隻是敲門磚罷了,要踏進這宴席場内,總得過幾個小小的關卡,怎麼,難道你心有不滿?”
“不不不,”那人連忙疊聲道,“我能來這裡,就已經很是榮幸了,主人家有什麼安排,我照做便是。”
女孩甜甜笑道:“那就好,客人,請進屋去吧。”
兩個垂髫小童上前去,将那人帶進了一間房中。
樓廊裡,轉眼隻剩下亦如空和那個一直在微笑的女孩。
她看着亦如空,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麼不讓你救那個人?”
亦如空道:“不問,既然是關卡,那便是有意考驗,定然是有隻能自行過關的規矩。”
女孩點點頭:“對了,規矩就是不能相幫,那麼——客人你袖子的那隻小妖怪,也請交出來吧。”
亦如空不動,隻看着那孩子:“怎麼?這宴會上,帶隻寵物也不行?”
女孩看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突然捂嘴一笑:“好罷,本來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為了客人你破一次例,這小妖,你想帶就帶着吧。”
說完,見亦如空沒有回話的意思,女孩又問道:“你不問我為什麼破例?”
亦如空道:“我不想問。”
女孩咯咯一笑:“真不知道你這個人到底是熱心還是冷漠,一會兒主動救人,一會兒又看着别人被活活燒死,還面不改色,一副什麼都不在意的樣子。”
亦如空道:“我比較在乎的是,我們什麼時候開始下一步?”
“客人急什麼,”女孩伶俐的大眼睛轉了轉,笑盈盈道,“你不想知道,我偏偏要說,那是因為,我特别喜歡長得俊俏的人,像客人你這樣的,我總是格外包容。”
女孩緩步走過來,輕輕牽住亦如空的手:“跟我走吧,客人。”
她的手小而冰冷,觸感十分怪異,亦如空眉頭微蹙,終究還是忍耐住了,任憑小女孩牽着他,将他帶到樓廊最裡頭的一間房内。
亦如空這才注意到,他們這些上樓來的人,竟被分别帶着進了不同的房間。
房門關起來,不大的屋子裡,有一隻空空的浴桶,浴桶旁邊有個架子,架子上挂着嶄新幹淨的素色道袍,浴桶背後的牆面上,則懸着一副山水圖,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這是什麼意思?”亦如空終于忍不住問道,“看起來是要我們先沐浴更衣,可這桶裡,卻又一滴水都沒有。”
女孩見他終于有了疑問,似乎頗為高興,面帶喜色回答道:“我們這裡隻有一些小孩子,伺候不周,幹不了太多體力活,這裡是海上,要千裡迢迢取來淡水,運到這樓閣之上,恐怕會累死我們,所以,就要勞煩客人,自己去取水了。”
“這澡一定要洗?”
“一定要洗,升仙宴上,不容污穢,客人最好給你的寵物小妖也洗洗,若是忙不過來——”女孩紅着臉道,“我可以幫助客人你。”
這女孩總角年紀,看着也就十二三歲,說話卻老成得像一百二十三歲,一個孩子作出這番姿态語氣,叫亦如空頗為不适,心中暗忖那宴會主人答叵,絕非善類。
他隻能盡力無視,目光環視一圈,道:“非要洗澡,那水去何處取?難不成……”
亦如空看向牆上那副山水圖。
女孩見他目光所指,笑得更開心了:“客人不但長得好看,頭腦也聰明,沒錯,水,就在這幅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