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父深覺自己年老眼花,一把年紀耳朵也不好使了,不然怎麼幻聽了。
老人家掏了掏耳朵,又問了一遍。
“兔崽子,你剛才說什麼?”
顧硯洲眉眼透着顯而易見的愉悅,松開領口下的紐扣,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顧父可是聽清楚了,銳眼鋒芒畢現,自家兔崽子總算是開竅了。
隔壁客廳偷聽的顧母眼睛都亮了,忙放下手裡的描彩細白瓷茶杯,三步并作兩步從客廳跑出來,一屁股把顧父擠走,雙眼亮晶晶的,“兒子,你說真的?可不能跟媽開玩笑。”
顧硯洲還沒回話,一旁的顧父黃花梨木拐杖往地闆杵了下,冷哼道,“兔崽子敢開玩笑,老子打斷他腿!”
“我未來兒媳婦呢,是哪家的姑娘?最好今年就結婚,嗯?姓姜啊,這孩子絕對是個好姑娘,那麼好的姑娘先娶回家才安心。”
顧母沒搭理抽風的老伴,喜上眉梢的同時立馬就打算起來,她出身大家庭,十七歲時跟随幾位兄長的步伐跟封建家庭決裂,大哥是紅軍最早的一批團長,倒在了二萬五裡長征雪地上,二哥抗日八年鐵骨铮铮,三哥埋骨朝鮮至今未歸,一家滿門忠烈。
如今顧母三個哥哥,隻剩二哥在北方軍區任軍長,她老早就盼着能有個兒媳婦了。
别的不說,顧硯洲二十二歲的時候,顧母就把兒子娶媳婦用的一應物品全都準備好了,就等着兒媳婦進門了。
誰知道這一等就是六年!
不過沒關系,兒媳婦雖然來晚了幾年,不是也來了嘛?
這就是她們娘倆的緣分!
顧母興緻勃勃,盤算着給兒媳婦的見面禮了,結婚、兒媳婦......
顧硯洲聽到這幾個字眼頓覺心頭火熱,俊臉微燙,他雙手握拳,含蓄的道:“咳,媽,我還不是姜同志對象呢,您現在說結婚、送見面禮為時尚早。”
“什麼?還不是人家姑娘的對象?!”
顧母笑臉一收,嫌棄道:“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不争氣的兒子,連我兒媳婦都追不來!”
“去,到樓上去,别叫我看見!”
“不争氣的東西,見了你就煩!”
顧母盼望多年的兒媳婦暫時化為泡影,大失所望,嫌棄兒子的同時,連帶着把老伴也嫌上了。
在部隊人人敬畏的冷面教官顧營長被親媽趕上了樓,在院子裡遛彎兒的顧父看兒子吃癟,滿意地捋捋胡子,“臭小子就是欠打,明天再打一頓,說不定明年就能娶兒媳婦了。“
“對,回去老子再收拾他一頓,保管把未來兒媳婦追到手!”
跟在後面的警衛員:“........”
不是,老首長也不用這麼狠吧?
*
江城九月陽光正好,暖融融的照在身上,讓人身心舒暢。
大晌午的,幸福裡胡同的老百姓都在家裡歇午覺,對面街上供銷社沒人來,那售貨員就在後面打盹兒。
江城海岸邊郁郁蔥蔥一片綠蔭,西面士兵站崗瞭望塔巍峨矗立在江邊,海上偶爾響起幾聲汽笛聲,不遠處駐守的部隊陸續有士兵返回。
肉聯廠家屬院,明媚陽光窗戶縫隙争先恐後地湧進來,正在睡午覺的姜雲窈臉蛋绯紅,舒服地臉頰在枕頭上蹭了蹭。
此刻家屬院外面很安靜,姜雲窈打了個哈欠,賴洋洋地翻了個身,去外面洗了臉,醒醒神準備去外面走走。
林秀蘭端着碗紅糖酒釀蛋從廚房出來,“窈窈,媽剛想喊你呢,快來把這碗酒釀蛋喝了,保管你小日子不痛了。”
姜雲窈前面來小日子,整個人就蔫蔫的沒精神,偶爾還一抽一抽的疼,林秀蘭很重視閨女健康,帶着去看了位老中醫,老中意把了脈,說是有些宮寒,江城這邊靠海,濕氣大,别的沒什麼問題。
老中醫給了個方子,回家有條件的一天一碗紅糖酒釀蛋,沒條件的一周一碗也可以。
姜家一家五口四個上班的,不能天天吃肉,一天一碗紅糖酒釀蛋,咬咬牙還是能拿出來的。
姜雲窈小日子一來就是一周,林秀蘭一連七天又是讓她泡腳保暖,又是天天喝紅糖酒釀蛋的,臉蛋紅潤潤的,整個人氣色好的不得了。
酒釀蛋香甜可口,平時吃一回還行,吃多了也覺得反胃。
姜雲窈知道自己逃不了,乖乖坐下來有一口沒一口吃酒釀蛋。
姜向南坐在一邊饞得流哈喇子,姜雲窈故意說吃不了,倒了半碗姐弟倆分着吃了。
下午姜國棟下了班,一家子準備晚飯的時候,姜老太跟姜國棟風塵仆仆上了門,老太太這回可不是上門來打秋風的,她是來給孫女送剛摸的螺獅跟家裡種的地瓜、土豆。
江城水系發達,姜家老家村子前有條蜿蜒寬闊的河流,村裡人不管是進城還是走親訪友,出門都要撐船,再去鎮上坐車。
七十年代村子裡的勞動力沒事做的時候,就去村口河裡摸螺獅,一斤螺獅送到鎮上能換三分錢,有親快的漢子一天下來能賺一塊多。
村裡有勤快的,就有躺平的懶漢。
姜國棟就是其中翹楚,往年姜家也沒人吃螺獅,這玩意兒肉少,炒一盤光費油了,誰家敗家娘們兒愛吃這個?
姜老太以前縱着小兒子,自打上次從江城回了村,老太太越看姜國棟越不順眼,快四十的人了,連個媳婦都沒有,天天遊手好閑,在家吃閑飯,咋地,老娘欠你一輩子?!
姜老太跟姜老頭一合計,決定不慣着小兒子了,讓他下地掙錢養活自個兒。
姜老頭簡直不要太贊同,姜國棟整天在外頭晃,一回來就吆五喝六的,還叫老爹給他做飯、燒洗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