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批閱奏折,紫櫻端了一碗湯羹進來,道:
“秋日天氣幹燥,殿下最近似乎有些上火,小廚房做了百合雪梨湯,殿下嘗嘗?”
“擱那兒吧。”司徒璃興緻并不高,沒有擡眼,提筆在奏折上寫了幾個字。
紫櫻擱下羮碗,又道:“北殷送來的貢品已經到了,除了單子上的那些香料和藥材,有一盒是特别交代了要給殿下的。”
司徒璃這才微微擡眸:“可送到東宮了?”
“殿下現在就要瞧?”
司徒璃正要應答,話到嘴邊卻變成了:“送到寝殿吧,我看完折子再去瞧。”
她的心已經為遠在北殷的那個人牽動太久了,因為擔心失望,甯願克制。
一個時辰後,她終于看完奏折,回到寝殿。
此前被火燒毀的寝殿已經修複了,乍看之下和原來相差無幾,隻是屋裡的好些舊物被毀,再也找不到一模一樣的了。
其中就有赫連骁送她的白玉蘭簪子。從廢墟裡找出來的時候,銀質簪柄已被燒黑,嵌在簪頭的白玉也有了裂紋,再也戴不出去了,但司徒璃還是把它小心地收存在首飾盒中,不時取出來看一眼。
紫櫻把一隻方形錦盒送了上來。司徒璃接過來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大團黃燦燦的曬幹的金蓮花。
金蓮花中,還藏着一封信箋。她輕輕取出信紙,認出了熟悉的筆迹。
“國中事繁,望卿稍安,三月為期,必有佳訊。”
他說等他三個月,那便等他三個月。司徒璃心下稍安,轉念一想,又有些忿忿:“已經等了這麼久,十六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她翻過信紙,卻見背面也寫着兩行字:
“金蓮花乃前往王都路上親手所采,聊寄一夏相思。”
一抹笑意悄然從她唇角綻開。
她擱下信,将金蓮花湊近鼻尖,閉上眼聞着那淡淡的香氣,仿佛置身于北殷夏日的草原,與赫連骁并肩在開滿金蓮花的原野上策馬而行。
……
轉眼已經入冬,天氣一日比一日冷了,白晝也越來越短。
江湄已經在北境濛州安頓下來,距洛淩的駐地不遠,她給司徒璃寫了一封長信,講述了她在北境的所見所聞。
司徒璃處理政務忙碌了一天,讀完江湄的信,便見天色已經暗了。她正欲早些回寝殿休息,卻忽然有司徒攸身邊的内侍來,告訴她盡快去皇帝寝宮一趟。
“怎麼了?”她問,“可是陛下病情有變?”
“回殿下,陛下今日昏迷過去了,傳了幾位太醫來診治也不見好,故而請了石神醫來,但石神醫說需得殿下在場。”
事情緊急,耽擱不得,司徒璃立刻更衣傳轎,前往皇帝寝宮。
寝殿裡亮着燭光,燃着爐炭,但沒有往日常有的沉香香氣。七八個宮人守在屋子裡,卻仍然一片靜默。盡管司徒攸在病床上昏睡着,司徒璃還是上前規規矩矩地行了一禮。
“兒臣給父皇請安。”
“行了,他又聽不見。”石璇玑走過來,對她低聲道,“讓他們都出去。”
司徒璃依言摒退了殿中的宮人,除了堅持要留在皇帝身邊的梁和。
石璇玑這才對她道:“長話短說,陛下的情況十分兇險,我的方子風險很大,若給他用了,可能熬不過今晚,若不用,也是兇多吉少。用還是不用,你來決定吧。”
司徒璃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司徒攸,又看了一眼旁邊的梁和。
她知道司徒攸命不久矣,早已有周密的計劃,明白皇帝一旦駕崩她該怎麼做。但他畢竟是她在這世上為數不多的親人,平心而論,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面對那一天的到來。
“神醫覺得呢?”
“我自然想救人。”石璇玑理所當然道,“上回我說過,他的壽數還有一年零三個月到一年半,這才不到一年零兩個月。”
司徒璃閉了閉眼:“那便用吧。”
“小璃兒可想好了?”
“想好了。”她輕輕颔首,“有勞神醫。”
石璇玑打開了她随身攜帶的藥箱,一邊往外拿東西,一邊對梁和道:“勞煩梁總管給老身打打下手。”又擡頭朝司徒璃瞥了一眼,“小璃兒去外面等吧。”
司徒璃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去。但她沒有在外殿等候,卻走到了門口,輕聲吩咐白棠:
“去傳窦中郎将。”
裴長軒已死,路鳴镝尚未複職,故而現今由東宮衛中郎将窦初晖暫領禁軍統領之職。司徒璃吃一塹長一智,知道掌控了禁軍就意味着掌控了皇宮。
放在從前,這等做法是為擅權,是要被禦史彈劾的,但如今她大權在握,離皇位隻有一步之遙,真有言官勸谏,她不理就是了。
有備無患,總歸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