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有詐,懇請院長不要輕率派兵!恐怕落入賊人圈套!”
一口氣将此事脫出,孟逾舟目光迥然堅毅,身闆跪的筆直。
橫在脖頸的那柄劍在聽見他提到城内密報時為不可察的一動,帶着主人的質疑劍鋒沒入他頸側皮肉,一道血痕随即蜿蜒而下染紅他半敞的官袍。
持劍的女子越下台階,停在兩步距離外開口,依舊是與目光相似毫無感情的冷聲,尾音上挑夾帶着譏諷。
“擅闖我院重地又滿口胡言,好大的膽子”
“說,你是何人派來的細作,掩藏在鑒器司意欲何為”
“什麼,什麼細作?”
孟逾舟一時沒反應過來。
“你怎會認為我是細作?青天大老爺呀,我在鑒器司為官三載勤勤懇懇從無抱病告假,我!”
孟逾舟一聽就不依了,語速極快的辯駁。
他氣得什麼都忘了,眼睛瞪大就要從地上爬起來與人對薄公堂,隻是還沒等他站起來就又被脖頸上深幾分的鈍痛押回原地。
“罷,這事之後再算!”
自認十佳好官的孟逾舟被這奸細帽子一扣,反而氣的沒了先前那股哆嗦勁,嗤了一聲無視那柄劍,探頭繼續向着那把椅子上的人喊話。
“大人,院長大人,求你聽我一言,人命關天。你若将衛烏使全員派出那大家隻有死路一條!”
孟逾舟喊着,他打定主意,若是再得不到回複,他就是與這柄劍拼命也要上前去揪院長的烏紗帽。
還好,他沒有信錯人。
端坐上首的院長終于起身走下台階來,離的近了,孟逾舟得以一窺這位尚器監典冊院最高掌權人的真容,抛開這身官袍與眉宇間掩不住的威嚴,竟是位還稱得上慈眉善目的中年人。
院長走上前來,那柄劍便随着主人一起自然的收到身後。
孟逾舟頓感輕松,再顧不得禮儀,一屁 股癱坐在地。
“我知從入夜開始咱們院裡便陸陸續續收到城内百姓聚集區多處器靈作亂密報,我從鑒器司來這一路見院内人員行色匆匆,想來上報的器靈數量還在增加,甚至種類紛雜,各種異相一起出現,是也不是?”
”是“院長點點頭,允許他繼續說。
”那便對了“
孟逾舟眼神一亮,他手腳并用的爬起來将那護了一路的卷軸在地上攤開,引着院長去看密密麻麻的圖文内容。
“器物成靈世間罕有,因其本體用處不同成靈後狀态和功能以等級劃分各有不同,但都與其本身具備的功能有關。”
“正如碗盤成靈承托膳食,箱籠器靈收容物品,各司其職各有不同”
“即便今日是元宵節慶,城中衆人心緒紛亂容易催生器物成靈,那也最多上報一二尋常物件化靈,怎麼可能出現這麼多攻擊□□靈”
一口氣說的太急,他停下來緩了緩神
“比起這是一群器物同時成靈,您不覺得更像是誘導咱們的假象嗎,逾舟鬥膽猜測,這東西或許隻有一個,但可能是在模仿其他器物的行為”
院長覆手而立認真盯着孟逾舟,思考着他話語的内容。
“但無論如何,在查明前都不可輕率派兵.......”
沒等他說完,突然聽見馬蹄聲踏響在外院。
他二人說話時站在旁邊一言不發的司卿俞蘊頓時疾步上前,一把拽起匍匐在地的孟逾舟,長劍出鞘将院長和孟逾舟二人護在身後,高束的如墨發辮随她動作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
門外一陣談話聲停,守門侍衛領着一禁軍裝扮的兵士開門疾跑上前,兵士渾身濕透了,手捧巴掌大一個金黃布诏剛走進就向着院長跪拜。
“俞大人,皇室花船出現器靈作亂,場面危急,聖上命尚器監典冊院速速派人平亂,不得有誤”
沒等院長說什麼,孟逾舟像是突然被驚醒一般低着頭怔愣在原地,口中不斷念念有詞。
“如此這般相似,與當年如此這般相似……!”
“大人,這場面我故人的家鄉曾有出現,這是不可破的死局,萬萬不可派出衛烏使!”
“逾舟所言句句屬實,求大人聽我一言”
咚一聲磕頭,孟逾舟話音落下後滿室的沉默。
他頭伏在地上等着,雙手因情緒翻湧而緊攥成拳,直到肩頭覆上一雙溫柔的大手。
“我等使命如此,則錄郎莫擔心”
院長将這位年輕人扶起來,直到他能筆直的站在自己面前,又揮手讓劍客收好布防圖重新卷好放在他手中。
“小俞”
那雙扶他起來的大手輕輕拍了拍他手臂,轉身給那那邊持劍警戒的俞蘊遞了個眼神,對方立刻會意。
“是,我即刻出發帶一處去禦船。”
她對孟逾舟冒失擅闖的行為極為不滿,一言不發的收起劍,一語罷,她直接越過孟逾舟就要出門去。
收到院長的眼神威脅才頗為不情願的為他脖子上那道劍傷道了一聲抱歉。
門外,
節慶的煙火炸開照亮整院。
孟逾舟跟在院長身旁仍在堅持不停勸說他收兵,走出院門看見先走的俞蘊站在院内拿着簿子在清點人馬。
寂靜的院子裡占滿了整裝待發的衛烏使。
他這才明白為何闖入議事堂的片刻内那位院長始終不發一言。
他小小二等則錄郎都能發現的異常,院長及院内一衆實際出戰的衛烏使又怎會看不出來。
隻是若真有器靈作祟,受災的将會是城内各處歡度佳節的百姓,因此,即便有九成的概率密報為假,也賭不起這千千無辜人命。
于是孟逾舟不再多言,他後退一步讓院長和俞蘊離開。
全院衛烏使在等候調遣,無一人擡頭看煙火。
角落裡的孟逾舟一個人順着長廊返回鑒器司時也沒有停下腳步。
膝蓋的磕傷隐隐作痛,臂彎裡環抱的書卷在他胸口硌出個紅印子。
孟逾舟歎了口氣,感到深深的無助壓 在心頭,他還是沒能阻止這一切發生。
外院離去的馬蹄聲陣陣,穿過尚器監大院傳到最深處孟逾舟的耳邊。
衛烏使伴着這陣馬蹄散去四面八方。
隻可惜他們無法料想到今日之後,事态會發展得如此詭谲
推開住處院門前孟逾舟正了正冠,又擡頭看了看天。
黑漆漆的,煙火已經放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