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晃,填金來這兒已經六天了。
海迷衛時不時的找她套話,填金心裡極度緊繃,連晚上睡覺都在夢裡同他打太極。最後海迷衛發現實在是套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後,隻好作罷,态度說不清楚有什麼變化,隻是填金從相鄰的營帳被重新轉移到了軍妓營。
莺然像個影子一般跟着她。不過,随着女人們地病情逐漸好轉,北鞑軍隊裡的男人們也就陸陸續續地來了。為什麼說不清楚海迷衛的态度,是因為填金被特地吩咐不準男人們近身。
填金也不知道海迷衛究竟是怎麼想的。又打發她去軍妓營,又派莺然跟着她。她偶爾心血來潮出去挖草根,也能看見将士們幾乎潰爛的雙手。有些腫的像是注了水進去。每到這個時候,莺然便會拉着她離開。直到填金自己的手也變成了那個樣子,夜夜喚着痛,也沒有自己偷偷摸摸的去制作凍瘡藥,莺然的管控便稍微松了松。
直到營裡幾個小姑娘因為凍瘡疼的翻來覆去徹夜難眠,哭着在填金身邊顫抖,填金也沒有拿出凍瘡藥的方子,而是輕輕唱歌守着她們睡覺,莺然才徹底沒有進行管控。
莺然一旦沒有了任務,便會繼續被那些将士像拖牲口一般拖走。
就連填金也是。
填金聽着若隐若現的呻吟聲,她不免在心中暗暗發抖。身邊的女人們一個接一個地被拖走,若是她還拿不出能令人滿意的結果,海迷衛那輕飄飄的命令,是救不了她的。
她整個人蜷縮在衆人壘的厚厚的草垛上,憑借營帳破掉的洞,還能看見外面起起伏伏的人影。
她不清楚自己還能安全多久。外面的聲音響了多久,她就坐了多久。屏住呼吸,又松氣,再屏住呼吸,又松氣。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軟下來,僵硬的無法挪動。填金死死掐着自己的手指,腹部的疼痛潮水一般襲入她的大腦。冰冷,恐懼。
這片破敗的營帳,其實已經被女人們裝飾的有了家的樣子。年紀小一些的姑娘們,大家會教她們如何挽發,若是她們害怕緊張,她們也會溫柔的拍拍她們的肩。就連莺然也能現出幾分笑臉。雖說同桃夭關系冷冷淡淡,但她們都能記住互相的癸水,會在這些日子替對方打着掩護。
她的心跳動如擂鼓。
她是害怕的。她看過的最勁爆的男女之事也隻是在話本上。并且男女都是自願的。并不像現在這樣被當成牲畜随意對待。
恐懼,猶豫,後悔……這些情緒深深裹挾着她。她怕自己再不堅定,恐怕會真的因為害怕失去貞潔而松口。事已至此,她才終于明白海迷衛的想法。若她真的撒了謊,這些日子,足夠她自我恐吓從而坦誠公布了。
可惜。
填金死死掐住了自己。顫着抖,看向遠處的目光才越來越堅定。
可惜貞潔與張焉相比,太輕了。
她不會在這個時候做出錯誤的選擇。就憑曲縛對她的信任,就憑這是兩國交戰之際。就憑張焉還在潩州苦苦等待。她不希望再次見面的時候,她們站在對立面。
海迷衛不會猜到她将女人視之為命的東西看得比其他東西更輕。
今日是第六日,迎冬節已過。曲縛或許,要起兵了。
迎冬節是铳州對外進行的少有的貿易交往。盈利實在巨大,所以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填金早與大家定好了如何傳遞消息。北鞑軍隊沒有備好充足的藥材。因為這場雪太措不及防,原本隻是一場速決戰,卻硬生生拖了一個月。
是以,他們是沒有藥材的。隻能趁着迎冬節的時候裝成商販進藥材。不能去找規模較大的藥鋪,隻能靠着在铳州城内的探子牽線一些小商販。而這些所謂的小商販早就被曲縛的人所代替。填金隻要了兩次藥。第一次還沒見到海迷衛,要的量較少,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第二次是前日,要的量多了些,示意可以起兵。
至于如何逃跑。填金隻能說自己身處軍妓營,早就成為了最容易被抛棄的擋箭牌。或許不用她自己逃走,曲軍攻來的時候,他們自發地就會抛下她們。
填金看着不遠處亮起的篝火,知道是前來的将士随身攜帶的。他們不願意在這個破營帳裡享樂。她摩挲了一下手指,還是狠下心撿起了枯樹枝,沖着篝火處跑去。她視線恍惚間,隻能看見不斷聳動的身影與女人強壓的痛苦聲。
填金深吸了一口氣,趴在地上,用長長的枯幹靠近那團篝火,直到燃起了火星。
索幸都是些不長腦子的。
她在地上緩慢的爬着,生怕壓響了枯葉。這片土地上結滿了冰霜,填金等終于離遠了,才直起身,護着火星往營帳跑去。
零星的人在睡覺。填金對着破爛的營帳,小心翼翼的用火星靠近。
她并不太清楚這營帳是用什麼布,火星逐漸演變成了火幕,開始迅速蔓延。火舌迅猛,不過須臾,整個營帳都被點燃了。火勢沖天,刺目的紅色讓大家的困倦一掃而空。她們坐了起來,目光有些怔愣。
“有火!有火!快跑!”
“快跑啊!愣着幹嘛?”
這些叫喊讓大家回過了神,原本安靜的畫面頓時四散開來。這裡哪兒有水,大家滅不掉這火。填金喘着氣,盡力放松自己,等着曲縛領兵殺過來。
沒人來滅火。
大家不是在忙着提褲子就是在幹站着。一群幾乎與生活毫無聯系了的女人,哪兒有膽量去滅火呢。
填金往四周看去。
她看着女人們的倉皇,呆呆的站在了原地。直到夜幕中傳來密集的馬蹄聲。踏在這平坦的雪原之上。鐵甲撞擊出了富有節奏的響聲。填金聽着這熟悉的聲音,默默看過去。周圍的女人們聚成了一團,桃夭正在四處尋她。
莺然捂着衣服跑來,細細輕點了人數,卻并沒有發現填金的身影。她已經聽見了馬蹄聲,心中無限緊張,卻還是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護着大家往遠處退了退。
上一秒還俯身在她身上的男人早就跑了。沒人管她們。跑也跑不遠。
莺然紅着眼,死死的摟緊顫抖的女孩,腦海裡已經想了許多個投降的手段。看這個桃夭跑回來的身影,她微微吸了吸鼻涕,問她。
“填金呢?”
“沒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