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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最後一縷霞光泯滅，城市的燈火次第亮起。
小平房内人間煙火氣息缭繞，暖黃色的室内燈為家裡平添幾分悠然安甯。
狹小的廚房内，洗菜的水聲嘩嘩，炒菜的鍋裡冒着熱氣，食物香氣散發出來，謝雲昭鼻尖動了動，吸了一口。
今晚的菜是清蒸鲈魚，蒜蓉生菜，山藥排骨湯。
謝雲昭看着飯桌上的菜色有些糾結，她其實覺得兩個人沒必要煮三個菜，太奢侈了。
沒錢那會兒，她都喝的食堂免費湯，吃的食堂免費的湯料。
但是她哥的腿剛好……還是需要多補償營養。
那、她可以少吃點啊！
飯桌上，林既平不動聲色地觀察着謝雲昭的反常，他瞥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都是他意識到她喜歡這才又做的菜色。
這是不喜歡？吃膩了？
林既平再一次看到她伸出去的筷子又收了回來，埋頭吃了一口白飯。不像是不合口味的樣子……
謝雲昭将碗裡的飯吃完，站起身一邊收拾着自己的碗筷一邊試探着道，“哥哥，還剩好多菜啊，下次菜不要炒那麼多，我們吃不完的。”
她明明小心翼翼的樣子卻裝作随口說話的樣子，林既平指尖攥着的筷子一頓。
他哪裡還能猜不出她的意思……
大概是覺得他沒找到工作，想幫忙節省家裡的支出，而節省的是她自己的那一份。
林既平抿着唇角，心裡又氣又心疼，再省他也不會省餐費。她正在長身體的階段……
“雲昭，你沒怎麼吃菜當然吃不完。”他放下筷子擡頭看她，又到：“坐下來，一起把菜吃完。”
謝雲昭局促地坐下來，期期艾艾喊道：“哥哥……”
“快吃。”
林既平說完盯着她看，謝雲昭沒辦法隻能重新拿起筷子夾肉夾菜吃。
吃着吃着，她眼淚吧嗒一聲滴落下來，謝雲昭慌張地伸手抹去桌子上的淚漬。
剛抹完，飯桌上又添了更多的淚漬。她手忙腳亂起來……
林既平心裡歎了一聲，放下筷子，轉身從櫃子上抽了張紙巾遞給她，沉默地看着她。
謝雲昭一頓，接過紙巾，說話的聲音帶着鼻音，“對不起，哥哥，我不想哭的，我隻是不想你太累。”
她多麼幸運啊，這個世界上有人真心把她放在心裡，但她卻給他帶去了沉重的債務。
他還被她诓騙得不得不照顧她。
她有什麼臉面哭？！有什麼臉面說這種話？！她都覺得自己假惺惺的。
“哥哥，我可以随便吃點東西餓不死就行。我也不用吹空調，不用穿好看的衣服，哥哥……”她伸出手拽住他的小臂，“隻要哥哥你别走，陪着我就好。陪着我。其他的什麼都不重要。”
“雲昭，冷靜點。”
林既平不得不提高音量。
謝雲昭一頓，讪讪地收回手。
“雲昭，不要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反而是我沒有本事，倒讓你擔心了。”
林既平苦笑一聲，是他自視太高了。
謝雲昭紅着眼眶連連搖頭，林既平不想她再掉眼淚，便道：“不是說我老了你養我嗎？不好好吃飯長大，以後怎麼養我。”
謝雲昭吸了吸鼻子，認真道：“哥哥，我說的是真的，我會好好讀書，以後我一定養你。”
“好。”林既平笑着道，“現在可以好好吃菜了嗎？”
謝雲昭尴尬得臉頰漲紅，她都上高中了，居然還哭鼻子。
*
晚上，林既平、謝雲昭和往日一樣并排着坐着，一人默默答題，一人默默陪着。
寫完各科繁重的作業後，謝雲昭在去房間睡覺之前一直猶猶豫豫假借出來喝水的借口欲言又止。
正準備躺下的林既平聽到聲響，又坐了起來。
“雲昭，有事和我說嗎？”
謝雲昭遲疑……
今天他沒找到工作，她不知道這個時候提起“家教兼職”會不會不太合适。
聽說男生很要面子，剛才他都自嘲是自己沒有本事，她給他找兼職會不會讓他誤會她覺得他沒用啊。
“哥哥……”謝雲昭神情忐忑，又希望家教兼職能稍微緩解他身上的擔子。
“雲昭，不要害怕，你都喊我哥哥了，有什麼事哥哥都會幫你處理的。”
林既平心裡揣測着，會是在學校受委屈了嗎？
他的語氣帶着隐隐的鼓勵和包容，謝雲昭抿了抿唇，一鼓作氣将白天邱桐的提議說給了他聽。
“哥哥，我覺得你完全可以勝任家教這份兼職的。”
林既平耐心地聽完了，他沉思了片刻，“雲昭，這不是你覺得就可以的，我隻有高中畢業證，對方父母很難同意的。”
謝雲昭急了。
“可是……”
“但我會努力争取的。”林既平嘴角彎了彎，“不能辜負你和你同學的期待，而且我也覺得我可以試試。”
家教這份工作重點不在于身體是否如常人般康健，而在于腦子裡的知識。
他自認，書本上的知識他掌握得還算不錯，否則怎麼考得上超出一本科線七八十分的軍校。
聞言，謝雲昭開心了，“那我明天和邱桐說一聲，讓她把你的電話号碼給邱繼。”
林既平點了點頭，“雲昭，謝謝你，也謝謝你同學。
“哥哥，我們之間哪裡需要說謝謝，不過……”她笑道，“明天我會把你的謝意帶給邱桐的。”
她也要謝謝邱桐！！！
林既平點頭，“是，我們之間不需要說謝謝，同樣也不需要說對不起。”
不久前哭過且說過對不起的謝雲昭紅了臉。
*
周六上午。
邱繼的父母約了林既平到他家中進行家教老師的面試，林既平拿上資料袋，裡面裝着他去年打印出來的高考成績單，以及空軍工程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和校園卡。
謝雲昭眼巴巴地看着他，“哥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她手上也攥着一個資料袋，裡面是她高一第一學期開學考和期中考慘不忍睹的成績單，以及稍有進步的期末考成績和高一第二學期開學考之後的成績單，到不久前高二開學考排名全年級37的成績單。
她成績的提高就是個鮮明的例子，一定可以增加說服力的。
林既平盯着她看，要是不同意的話，她估計又要想多了。
随她吧……
“好，一起去吧。”
謝雲昭一聽抿着唇笑起來。
将小平房的門鎖上後，兩人并肩穿過狹窄的小巷子，巷子裡常年不見天日，因此走在其中感覺分外陰冷。
然而一出了巷子，外面的天氣又悶熱得和蒸籠似的。
南城的夏天格外的漫長，都到了九月中旬，氣溫依舊居高不下。
謝雲昭怕冷又怕熱，這會兒炙熱的陽光曬着她，她雙頰開始泛上紅霞。
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細密的汗珠，她嘟嘟囔囔道：“真熱啊……”
明明往年好像沒有這麼熱的啊……
謝雲昭大概自己也沒意識到往年沒有空調的日子裡，她早就習慣了小平房内和蒸籠似的高溫天，因此對外面的氣溫反倒耐受度很好，畢竟外面的天再熱，至少空氣是流通的。
而現在的她是剛從涼爽的空調房内出來，對比之下，外面的溫度也就讓人覺得格外難受了……
“太熱就回去吧。”林既平提議道。
“不要。”她擺擺手拒絕，為了避免繼續這個話題，她轉而說起了其他，“哥哥，南城在中部，冬天又冷又沒有暖氣，夏天漫長又燥熱的，空氣還不好，根本不是個宜居的城市。”
謝雲昭不知道想到什麼，忽然擡眸笑起來，“我們以後換個四季春暖花開的城市居住吧，哥哥！”
夏風吹拂而過，卷起她略長、半遮住眉眼的劉海，盈潤的雙眼閃爍着喜悅的微光，額頭光潔飽滿，她歪着頭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過去那個晦澀、滿眼警惕的小女孩不知不覺間忽然長大了不少，長成了含苞待放的少女，她不是豔麗奪目的，而是沉靜柔韌的。
她身後那面落在陰影裡的牆不知道什麼時候長滿了蜿蜒而上的藤曼，牆體上方曬到太陽的地方綻放了純白的花朵。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