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烈的消毒水氣味如同堅硬的冰棱,被空調的低溫氣流裹挾着反複刮擦鼻腔。慘白的頂燈将冰冷的病房照得如同實驗室無菌艙,唯有一盞嵌在床頭的暖黃閱讀燈,在巨大的空間裡撕開一小團柔軟的光暈。空氣沉滞,浮塵在燈罩上方無聲盤旋。
沈嶼靠坐在病床升起的靠背上。深色綢緞面料的寬大病服虛掩住胸前和肩背層層纏繞的繃帶。露出的脖頸一片涼白,頸側的動脈在薄薄的皮膚下清晰搏動。他閉着眼,濃黑的眼睫在眼下投出兩道淡青的陰影,薄唇緊抿如刀痕,唇角微微向下塌陷,透着一縷不易察覺的凝重。
失血過多和強行壓榨體力帶來的疲憊,如同一場無聲的塌方,正在緩慢地侵蝕這幅強硬軀殼。
床頭櫃上,一碗半冷的瘦肉粥泛着冷凝的油花。
蘇晚悄無聲息地立在床邊,左手還殘留着濃烈消毒劑搓洗後的刺麻感,指尖包裹的厚厚無菌敷料像一顆沉甸甸的白色蠶繭。她用未受傷的右手食指指腹,極其輕微地按壓在沈嶼暴露在小片光暈外的那隻左手腕内側——避開層層纏繞的繃帶,輕輕落在桡動脈搏動點稍靠下的皮膚表面。
冰涼的觸感下,脈象呈現出一種持續的細緩節奏,如同冰層下艱難流淌的暗河,每一次搏動都帶着一種勉力支撐的沉重感。力道微弱,節律間或出現極其細微的遲滞頓挫。
失血過多引起的低血壓代償期。心泵負荷過重。
就在指腹感受着那微弱沉重脈搏的瞬間——
沈嶼緊閉的眼睫極其輕微地抖顫了一下!
幅度微弱得如同蝶翼初振。幾乎同時!那隻被她指尖按壓着的左手——如同被觸發了最深的警戒回路!食指指尖猛地向上輕翹!
指尖極其精準地、如同最靈敏的傳感器——極其短暫地、不輕不重地在她按壓着的右手食指第一指節背側的皮膚上,極其輕微卻清晰無誤地刮擦了一下!
一個極其短促、帶着明确警示意味的輕扣!
随即指腹穩穩回落,重新松弛地擱在冰涼的真絲被面上。眼睫依舊合攏。仿佛一切隻是錯覺。
蘇晚按壓脈搏的指尖瞬間微凝!目光在燈光下驟然銳利,穿透了他深眠般的表象,如同手術刀精準刺入皮囊——直接落在了他左側肩峰至第七頸椎區域那片被寬大病服掩蓋的厚厚繃帶下——肉眼無法窺見的肌肉深處!
他在緊繃!繃得如同拉滿的強弓!深埋在厚重繃帶藥膏層下的、那塊因重傷和反複強力動作撕扯而極度痙攣的斜方肌中束——正如同一塊被架在烈火上反複炙烤的活鐵,在無聲的酷刑中煎熬、變形!
他在用最後殘存的身體控制力壓制那足以撕裂意識的劇痛!甚至連脈搏都因此而顯出了不正常的遲滞!這瞬間的輕叩——絕非夢呓!那是來自瀕死熔爐最深處、被劇痛燒灼出的最後一縷意識波動!一種無聲的示警——停止按壓!
冰冷的電流瞬間竄過脊背!
蘇晚的目光沒有移開分毫,指尖的力量卻在感知對方肌肉最深處那無聲咆哮的瞬間,如同精準解算的機械般——勻速、勻速、再勻速地——緩緩卸至為零!
指尖懸停在沈嶼手腕那片冰涼的皮膚上不足一毫米處。感受着那片緊繃肌肉傳導過來的無聲震動。
就在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