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兩人重新坐進警車。
引擎低吼,車身再次沒入夜色,方向由醫院轉向舊城區。
車子在距離譚婳住處尚有一個街口的地方緩緩停下。
前方,警燈殘影在夜色中閃爍,警戒線的一角隐約可見。
林芳解開安全帶,下車前特意回頭,目光落在後座的陳予琢身上,語氣嚴肅道:“小緒,你下車就直接去她家樓下單元門口,我把鑰匙給你,你别往警戒線那邊看。”
她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辭,最終決定挑明。
“現場……還沒完全清理幹淨。張順良死狀……不太好,看了會不舒服。”
陳予琢的臉色在昏暗車廂裡似乎更白了一分,眼中掠過真實的震驚與難以置信。
她下意識追問道:“他……死得有那麼慘?”
林芳一隻腳已跨出車門,聞言回頭看了她一眼,聲音低沉,帶着職業性的冷靜,簡單兩句勾勒出殘酷的畫面。
“嗯。整個腦袋都……斷了。眼珠子……也碾出來了。”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林芳的身影迅速融入警戒線方向的夜色與警燈微光中。
狹小的車廂内,那句關于頭顱斷裂、眼珠碾出的冰冷描述,帶着鐵鏽般的腥氣,仍在死寂的空氣裡沉沉回蕩。
陳予琢深吸一口氣,壓下喉嚨口翻湧的惡心感。
她推開車門,晚風裹挾着舊城區特有的潮濕和遠處隐約的喧嚣灌了進來,沖淡了些許車内的窒息感。
她依言沒有朝警戒線方向張望,徑直走向譚婳居住的那棟灰撲撲的舊居民樓。
單元門洞口的聲控燈昏黃,光線吝啬地鋪在門口幾級台階上。
陳予琢腳步一頓,視線被台階邊緣散落的東西攫住。
那是一小堆淩亂踩扁的煙蒂,煙嘴的濾芯被踩得稀爛,深褐色的污漬暈染開一小片地面。
更刺鼻的是一灘已經半幹涸的嘔吐物,就在煙蒂旁邊。
那東西黏膩地扒在水泥地上,在昏暗光線下泛着令人作嘔的油光。
一股濃烈到幾乎凝成實質的酒精酸腐氣味,混雜着未消化食物發酵的馊臭,蠻橫地鑽進她的鼻腔。
陳予琢胃部一陣翻攪,下意識屏住了呼吸。
她蹙緊眉頭,目光銳利地掃過那灘污穢和煙蒂。
張順良。
這念頭瞬間清晰無比地砸進腦海——他喝醉了。
而且是喝得爛醉如泥,才會在蹲守譚婳時吐在這裡。
警方肯定還沒拿到屍檢報告,血液酒精濃度需要時間檢測。
但現在,這個發現可能會是證據鍊上重要的一環,徹底幫譚婳洗清嫌疑。
她必須立刻告訴林芳。
陳予琢不再停留,轉身快步走向警戒線方向。
她刻意避開主幹道,選擇從居民樓側面一條堆放着幾個破舊垃圾桶的小巷繞過去。
巷子裡彌漫着垃圾腐敗的酸臭,腳下地面黏膩濕滑。
繞過最後一個垃圾桶,警戒線圍起的現場猝不及防撞入視野。
昏黃路燈和警車頂燈的光線交織,将一小塊柏油路面照得慘白。
地上那灘已經發黑、凝固的血迹觸目驚心,像一塊巨大的、醜陋的污漬烙印在地面。
白色粉筆勾勒出的人形輪廓線格外刺眼,清晰标記出軀體倒伏的位置和姿态。
林芳那句“整個腦袋都斷了”的話音在耳邊炸響。
陳予琢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順着那具“軀幹”輪廓線的上方移動,下意識地尋找着……那顆斷掉的頭顱應該在的位置。
她的視線茫然地掃過旁邊——幾個同樣用白線圈出的、形狀不規則的标記物散落着,大概是飛濺的碎片或者随身物品。
然後,她的目光猛地定住。
就在她腳邊不遠處,緊挨着那個散發着馊味的垃圾桶底座,赫然也用白粉筆畫着一個清晰的、獨立的圓圈。
圓圈不大,位置……正對着垃圾桶的正面。
那形狀……那位置……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闆竄上脊背。
陳予琢的心髒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驟然停滞。
她盯着那個孤零零的白色圓圈,仿佛能透過水泥地看到下面曾有一顆頭顱,滾落至此,眼珠爆裂……
“呃!”
一聲短促的、壓抑的抽氣聲不受控制地從她喉嚨裡溢出來。
“小緒?”
林芳警覺的聲音立刻從不遠處傳來。
她正和一個同事低聲交談,聞聲迅速擡頭,看到陳予琢臉色煞白地僵立在垃圾桶旁,目光死死盯着地上某個點。
林芳幾步沖了過來,擋在她身前,阻隔了她的視線,語氣帶着關切和一絲責備:“怎麼了?不是讓你别過來這邊看嗎?”
她順着陳予琢剛才的視線方向瞥了一眼那個白色圓圈,眉頭緊鎖。
陳予琢用力閉了下眼,再睜開時,強行壓下翻騰的驚悸。
她避開林芳探究的目光,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微顫:“沒……沒什麼,就是……現場比想象的……吓人。”
陳予琢頓了頓,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立刻将話題轉向正事。
“林警官,”她擡手指向居民樓單元門的方向,語氣恢複了平日的清晰。
“我剛才在譚婳家樓下單元門口,看到了一堆踩爛的煙蒂,還有一灘嘔吐物。”
林芳的眼神瞬間銳利起來。
“味道非常沖,”陳予琢補充道,眉頭厭惡地皺起,“是那種白酒喝多了吐出來的馊臭味,隔老遠都能聞到。我懷疑……是張順良留下的。”
她看向林芳,眼神帶着肯定,“他在來找譚婳之前,喝了很多酒,而且喝醉了。這應該能解釋他為什麼行為會那麼失控瘋狂。而且,”
陳予琢加重了語氣,“煙蒂和嘔吐物就在單元門口,說明他不是路過,是特意蹲守在那裡等譚婳出來的。”
“他想要幹什麼,想必已經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