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抓藥還是看病?午歇呢!”一個清亮卻帶着明顯不耐煩的女聲從裡面傳來,緊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
一個身影出現在門口。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年紀,身量中等,穿着一身半新不舊的靛藍粗布衣裙,袖子利落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結實的小臂。頭發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松松挽着,幾縷碎發垂在頰邊。面容并非絕色,但眉眼生得極為生動,尤其是一雙眼睛,黑亮有神,此刻正帶着被打擾的薄怒掃視着門外三個形容狼狽、風塵仆仆、一看就麻煩纏身的“不速之客”。
她的目光先是掠過瘦削憔悴、氣息不穩的李沉燕,又掃過靠在馬背上、臉色灰敗、左臂包紮處滲出可疑暗色、幾乎隻剩一口氣吊着的陳鏽笙,最後落在站在最前、雖然疲憊但眼神依舊溫和的盧亦曉臉上。
那薄怒瞬間凝固了。
盧亦曉微微颔首,聲音帶着長途跋涉的沙啞,卻清晰地道:“孫姑娘,多年不見。盧亦曉,攜兩位小友,前來叨擾。”
那女子——孫苦——的眼睛猛地瞪圓了,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她上下下下、仔仔細細地把盧亦曉從頭到腳掃視了好幾遍,仿佛在确認眼前這個胡子拉碴、滿身風塵的男人是不是她記憶裡那個總是一絲不苟、懸壺濟世的神醫谷主。
“盧…盧亦曉?!”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濃濃的難以置信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你…你還沒死透?!還帶着這麼兩個半死不活的麻煩精跑到老娘這兒來?!” 那潑辣勁兒瞬間沖散了初見時的驚愕,叉着腰,眉毛高高挑起,活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
巷子裡零星的行人被她這大嗓門吸引,投來好奇的目光。
陳鏽笙緊閉的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似乎被這聒噪的聲音驚擾。李沉燕則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警惕地看着這個言語粗魯卻眼神銳利的女人。
盧亦曉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對着孫苦,深深一揖:“孫姑娘,救命之恩,盧某沒齒難忘。此番…實在是走投無路,望姑娘看在昔日微薄情分上,施以援手。” 他的姿态放得極低,目光懇切而沉重。
孫苦叉着腰,胸口起伏了幾下,那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盧亦曉,又狠狠剜了一眼他身後那兩個氣息奄奄的“麻煩精”,尤其在那個看起來随時會斷氣的陳鏽笙身上停留了片刻。最終,她重重地“哼”了一聲,側身讓開門口,沒好氣地吼道:
“杵着當門神啊?還不快把這兩個活閻王給老娘擡進來!死也别死在我門口!晦氣!” 她嘴上罵得兇,動作卻麻利地幫着去攙扶幾乎失去意識的陳鏽笙,嘴裡還在不停地數落,“盧亦曉啊盧亦曉,老娘當年就說你遲早被你那‘平衡’給坑死!看看!看看!這都招惹的什麼瘟神煞星!這胳膊…啧啧,毒入膏肓了吧?還有這小子…胸口揣個火爐子?你們這是剛從地獄爬回來嗎?!”
罵罵咧咧的聲音響徹小小的“百草堂”,卻像一道溫暖的屏障,暫時隔開了外面世界的血腥與追殺。江南溫潤潮濕的空氣裡,終于有了一絲喘息的可能。